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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赵医生此时后悔万分。
为什么要在人家把自己吃干抹净之后，在这个该死的贤者时间里跟他掐架呢？怎么也应该先忍下这口气然后各种使唤折磨他、最后把他一脚踢走才够本啊！腰以下像是被拧过一样的小赵医生欲哭无泪地艰难翻了个身。现在的情况是，凌远走之前问他要不要帮他清理一下，被他用枕头砸出了房门；而他自己又实在难以爬到浴室去，所以优秀青年医生赵启平，就这样躺在床上，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嘴里的电子体温计，从36度飙升到38度。
凌远我曰你大爷啊！！
赵启平觉得自己全身都慢慢烧了起来，盖不住被子，腰酸得怎么躺都不舒服，整个屁股更是钝钝的沙沙的火辣辣的各种疼串烧在一起。小赵医生委屈极了，狠狠地踢了两脚被子，牵动后面的伤口疼得他差点嗷地一声叫出来。就这样像鲷鱼烧一样地翻腾了俩小时，赵启平终于受不住了。人发起烧来什么新仇旧恨、骄傲倔强全都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他把体温计藏回抽屉里，眼睛一闭装出一副半昏迷的样子，相当虚弱地哑着嗓子弱弱呻巜吟道：“凌……远……”
这一下比对着巴甫洛夫的狗摇铃铛还管用，没过五秒钟，立刻有拖鞋声由远及近啪嗒啪嗒地响了过来。小赵医生心里又感动又愧疚——这份愧疚让他更加坚信此时此刻装晕、装做梦是最最明智的选择，不然以后还有什么脸出门见人了？
凌远那边显然也是一夜都没有睡着过，他的眼睛完全适应黑暗，连灯都不用开就准确地找到了床上用一角被子挡住关键部位的小赵医生。赵启平为了力求演技逼真，还发出了几声模糊的梦呓，凌远摸摸他的额头又把了把他的脉，低声道：“发烧了，启平？来，醒醒，我抱你去洗个澡。”
都说了别叫我启平！小赵医生在心里怒吼，面上却迷迷糊糊地、好像根本睁不开眼似的滚了滚热气腾腾的小脑袋，好像还在梦里没睡醒似的。凌远坐在他床边想了片刻，轻轻捏了捏他的手道：“我先去给你放洗澡水再拧个冷毛巾，你先醒醒盹儿，别再睡着了，啊。”
凌远用枕巾轻轻盖住他的眼睛，拧亮了床头的台灯。温柔的细节让赵启平忍不住鼻子一酸，随即就感到床上的重量轻了一块，凌远已经出卧室帮他放洗澡水去了。小赵医生哼哼了几声，慢慢拿掉毛巾，努力适应了一会儿房间里的光线，不到三分钟凌远回来，手上端着一个小脸盆，看到他醒了赶紧走过来问：“你怎么样？胃难不难受？肚子疼不疼？还有其他身上哪儿感觉疼吗？自己能摸到淋巴结有肿起来的吗？我跟你说了那个什么之后必须得洗个澡，你这又这么长时间没有过……哎好了都是我不好，你闭上眼睛我给你敷个冷毛巾。”
小赵医生像是故意跟他作对似的忽闪着大眼睛，薄薄的嘴唇委屈地扁在一起，嗓子跟拉破风箱似的沙哑着问：“你真的不喜欢我吗？”
凌院长毕竟是内骨凡胎，哪经得起这种灵魂暴击。他缓了口气，老老实实地拧了把毛巾，一边覆在小医生额头上，一边轻声答他道：“怎么可能……不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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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启平心里终于跟吃了柠檬泡雪碧一样暗爽了一波，但脸上还是皱皱巴巴委委屈屈的：“那你为什么不讲呀？”
凌远清咳了一声，给毛巾翻了个面，道：“这个……我以后解释给你听。”
小赵医生蹙着眉，每一根睫毛都透着委屈：“你可以说实话的，不用看我病着可怜敷衍我的。”
“哎呀，我没有。”凌远轻声辩解着，无奈又心疼地看着他道：“我……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赵启平觉得自己被急得又烧了半度，气得他捶着床道：“你先说嘛！”
凌远垂着眼，深吸了一口气，似是很郑重、很沉痛地说：“我……不相信爱情了。”
“咳！咳咳……”赵启平被呛得平躺着弹起来，然后像脱了水的鱼一样翻着白眼摇头道：“你不如说你嫌我长得丑！”
“哎哎你别激动啊！”凌远连忙把他翻过来侧躺着，拍了拍他的背道：“你……你听我讲完两个故事……”
“你千万别告诉我是心灵鸡汤上的什么鲨鱼撞玻璃板还有温水煮青蛙之类的故事！”
“不是不是，是……是我自己的故事，你，你可以先听听看，就是……我还没跟别人讲过呢。”
赵启平狐疑地翻着眼睛：“给前男友也没讲过？”
“任何人都没有，我发誓。”凌远信誓旦旦地举起右手，看着小赵医生慢慢转回去的眼珠子，凌院长又补充道：“但是，现在我们先去洗澡，回来再讲，好吗？”
赵启平“哦”了一声，随即想起自己即将要像一只被煲汤的仔鸡一样，被凌远翻过来折过去，里里外外地洗，本来已经烧成烤山芋的脸就又“腾”地更红了几分。他一边把胳膊搭上凌远的脖子，让他把自己整个抱起来，一边可怜兮兮地在他耳边吹气道：“进去我自己洗可以吗？”
“不行。”凌远想都没想，瞪他道：“你连个葡萄都洗不干净，你还洗你自己？”
赵启平试图狡辩：“那……葡萄那是农药残留，我又没有农药残留了，我可以的！”
“你是没有农药。”凌远气定神闲地把他抱进浴缸里，然后坏心眼地在他耳边，一本正经地用气声道：“但是，你那里面都是我的小种子呀。”
“……凌远你他//妈的老流氓！！老子要去卫巜计巜委的网站投巜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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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着烧的小赵医生泡在热水里，一时感觉自己就像被黄酒淹没的活虾一样，除了偶尔还能抽抽几下，剩下的肌肉从头到脚，已经软得一动都动不了了。凌远怕浴缸底滑，他跪不住，就让他转过来抱着自己的脖子跪在浴缸里，自己搂着他的腰，帮他清理后面的伤口。小赵医生被热水泡得迷迷糊糊，已经顾不得什么羞不羞的，小脸扎在凌远的颈窝里，疯狂地闻着男人身上那股清爽的味道。凌远勉强定了定神，手里差点抓不住那两个滑巜腻的肉团子，在小赵医生第五次不管不顾地在凌远颈窝里蹭来蹭去时，凌远终于忍不住出声道：“你再蹭……我，我就忍不住了啊！”
赵启平闻言僵了一下，随即“哗啦”一声从水里弹起来，不可置信地瞪着他：“你属泰迪的吗！”
“喂，天地良心赵启平同志，我今天可就……那什么了一次！“
小赵医生快速地回想了一下自己今晚哭爹喊娘奄奄一息的惨相，不禁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愤然吼道：“老子不信！！”
“切，你爱信不信！不信下次你在床头摆个记分牌啊，X一次翻一个数儿，你没劲儿翻我帮你翻，看看咱俩谁泰迪！”凌远被撩得半起不起，脾气也是躁躁的。赵启平只觉得自己二十八年来的脸都要在这一晚上丢尽了，他狠狠掐了一把凌远，觉得不解气又直接咬了一口。凌远吃痛哎哟了一声，深深叹了口气道：“小祖宗，你饿了我给你煮宵夜，衣服是化纤的，皮肤上都是角质层，你要是好这口儿不如啃啃自己的指甲？”
赵启平折腾的没劲儿，下巴枕在凌远的肩膀上闷闷道：“你嘴怎么这么毒啊，我生病都是你害的你还不对我温柔点儿，你说喜欢果然是骗我的吧……”
凌远对软绵绵的小赵医生一点儿辙都没有，就像是只小奶猫闭着眼往你脚底下躺，谁能真闭着眼直接跨过去？反正吃软不吃硬的凌院长不能。他无奈地吁了口气，放软了语气道：“好好好，祖宗，我错了……来，洗好了咱们起来了，趴床上我喂你吃药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赵启平搂着他的脖子闭着眼，岿然不动：“叫谁祖宗呢？我又不是老妖精咯。”
“那……小赵？”
“这又不是在医院啦，好像我是你跟班儿似的！”
“启平……好好好，不这么叫，那……平，平？”
“我是没意见，但是老谭也这么叫我，你……”
“好好好再换！那，平儿？阿平？总不能，小……小平？”
赵启平：“………………”
“好了好了！赵……赵老师！对对对，这个没有毛病吧？”凌远抹了抹额头上劫后余生的冷汗，搂起赵启平的腰道：“好了赵老师起来啦，凌小徒抱你回床上……”
小赵医生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眯着眼睛，默许了凌远把自己扶起来用浴巾裹裹好、直接扛回了卧室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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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完澡的小赵医生发了汗出来，脸色好了点，体温也稍稍退了些。凌远把他裹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大蚕蛹，仔细地给他又试了试体温，道：“发了汗应该明天就退烧了，现在就先不吃药了，明天还烧的话我再去医院给你开点药拿回来。”
“我现在感觉好多了。”小赵医生半眯着眼，在被子卷里扭了扭，“我要听你讲故事。”
“好，你好好躺着，听我讲啊。这，第一个故事啊，发生在我……大概十二三岁的时候。”
“那时我刚到养父母家两年多吧，他们一家人……对我挺好的。我……我那时候对很多事情还没有那么敏感，有一次呢，我放学回家的时候，在小区门口，遇到一只特别小的小奶狗，大概也就……拖鞋这么大吧，看上去特别可怜，我就……我一时心疼，就把它抱回了家。”
“谁知道，我养母特别不喜欢狗，她害怕。我……我一开始没敢告诉家里人，想偷偷养着，给它洗干净一点再抱它出去，说不定他们一喜欢就留下了。但是……就，还没到半天，就露馅儿了，我妈发现了它，吓得魂飞魄散，让我爸赶紧给打了出去……我，我也不知道，该说那只小狗是聪明还是傻，它……它后来就经常蹲在我家单元楼门口等着我，我每天都能看见它，那样眼巴巴地看着我。直到……直到有一天，不知道是意外还是人为……它被毒死了，尸体就横在我们楼下的角落里，就……就死了。”
赵启平双手攥着被子边，有些同情地睁着眼睛看着他：“那……是挺伤心的。”
“那可能是我所知道的，第一个因我而死的……生灵。”凌远很平静，低着头用指腹抚摸自己的指甲边缘：“这个故事告诉我……永远不要在没有足够能力的时候，随便许给别人任何希望。”
赵启平眨了眨眼，点头赞同道：“精辟的总结。但是谈恋爱并不是一种豢养关系，说不定……人家还把你当小奶狗来可怜呢？”
凌远笑起来，摸了摸自己的脸道：“我这岁数，再过两年，脸上的褶子都快赛过沙皮了，还有人把我当奶狗呢？”
“那……沙皮也年轻过呀！沙皮怎么就没人喜欢啦不要搞种族歧视好伐……”小赵医生嘟嘟囔囔地说着，然后顿了一阵转回正题道：“那你还不是找了李熏然？“
“我……我想他是刑警，有足够的力量保护自己。万一他受伤了，我也永远站在他身后，用我的医院，我的手术刀来保护他。至少……我当时是这么想的。”凌远深吸了一口气，轻轻闭上眼道：“其实一开始的生活真的很美好，我们互相照顾，互相……宠着对方，每天吃晚饭的时候，就讲讲这一天工作中遇到的趣事……“
“喂喂喂！”小赵医生脸色很不好地打断他，连眉毛都气呼呼地立了起来：“你追忆前任也请适可而止一点好吗！这儿还躺着一个被你折腾到38.6的病号呢！你你你病床前秀恩爱你的良心不会痛的吗！”
“好，我往后说……”凌远忍不住笑着摇摇头，轻叹一声道：“哎呀，你怎么这么能喝醋啊……”
“我靠是谁昨天看见我脖子上被啃了一口之后就就就把我搞成现在这样的！”
“好好好，我最能吃醋，我是那什么……东亚醋王！行了吧？”凌远笑着揉了揉他湿漉漉的头毛，继续道：“就……后来，简单来说，我们真的都太忙了。热烈的时候，我能一天只睡四个小时，把日子过得跟圆舞曲一样，但是……维持起来真的很难，那种疲惫是日复一日、看不到尽头和改善的希望的，无论你当初有多么爱这个人，无论……你们热恋时对未来生活的憧憬有多甜蜜，其实……尤其是我们这样的职业，再高的热情……也会渐渐被琐碎的生活磨没的。爱情，或许能解剧毒，但是……治不了慢性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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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启平一脸小得意和小纠结夹杂的表情：“这……这你就对爱情失去信心了？”
“嗯……准确的说不是对爱情本身，而是……从此不再相信，以我的这个工作节奏和压力，我能完美地维持十年、二十年的爱情不变质。我没有谭总的本事，请不起一群阿姨帮你洗洗涮涮。我敢打赌如果谭总家没有帮佣，你跟他别说十年，三年之内，你们肯定会为每天晚上谁来洗碗而打得鸡飞狗跳。“
“不可能。”小赵医生一字一顿地嘴硬道：“最多……我们每天叫外卖！”
凌远怀疑地挑挑眉毛：“你确定每天累死累活在医院站八小时手术，回家桌上摆着两个塑料碗的麻辣烫，你不会当场掀桌？”
小赵医生一口气憋在肚子里：“我……就爱吃麻辣烫！不是……有，有情饮水饱的嘛……”
凌远冷笑一声：“那从明天开始你洗碗。”
“哎哎哎不是，有话好说，你拿碗来威胁人算什么好汉……”赵启平像只泄了气的皮球，干巴巴地承认道：“其实我跟老谭同居没多长时间就因为这种问题吵过了……他其实也不会做什么家务，想让我学，那……那我就急了呀，我说你就是想让我不读书不工作在家伺候你呗！哎呀你别瞪我啦，我那时年纪小嘛就……就，反正，最后我们就决定请阿姨了……”
凌远一脸“被我说中了吧”的得意，扬着眉毛看他道：“所以啊，张阿姨说的好，爱情就是华丽旗袍下长满了虱子。”
“可……这些小事总是有办法解决的嘛，哪谈得上对爱情绝望啦？”
凌远摇摇头：“至少它某种程度上粉碎了我对细水长流、平淡生活的……幻想。”
“哦~”小赵医生来了精神，故意把尾音拐了个弯儿，“所以，你是喜欢时不时来点刺激的？”
凌远没笑，反而思索了一阵，认真地点点头道：“其实，我需要的。”
这回轮到小赵医生石化，过了好久才接受眼前这个人正在一本正经地承认他需要经常性地在X生活方面寻求刺激。赵启平有些艰难地舔了舔嘴唇，小声问：”其实你说实话，李警官是不是受不了你一到晚上就这么……禽兽啊？“
凌远看上去竟然十分迷茫：“我很禽兽吗？”
“你tm一干就……就折腾没我半条命，你……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儿吗？”
没有男人不喜欢别人夸自己这方面，凌远摸摸鼻子，十分谦虚：“一般一般，我争取……再创佳绩。”
赵启平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嘴里叨咕了一句凌远听不懂的方言。他气鼓鼓地躺了一会儿，随即偏过头来问凌远道：“刚才你说有两个故事，还有一个呢？”
“还有一个就比较……深刻了。”凌远摸着下巴，慢慢道：“这是一个关于‘爱人对准我的肩膀开了一枪’的，历史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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