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字数：51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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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启平昏天黑地地忙了三天，终于混出一天的整假来。他睡了一个12小时的大饱觉，然后穿着卫衣牛仔裤晃荡出门，踏上了每一个失恋之人的必经之路：买买买，到破产。
凌远晚上有个应酬，喝了点酒，从饭店打车回来。他走到门前，刷门卡开门脱鞋一气呵成，然后——
色彩斑斓得有些狰狞的沙发布。
一整张白底黑花的奶牛皮地毯。
图案酷似一朵大菊花的餐桌桌布。
最恐怖的是玄关上摆着两只伸向天空的手，在昏暗的灯光下吓得凌远差点被自己的皮鞋绊倒。
一定是走错了。
凌院长尽量冷静地重新穿好鞋子，退出来，仔仔细细地看看门牌又看看自己手里的门卡，然后使劲甩了甩头。
——世界错了还是我错了？？
赵启平听见开门的动静，趿拉着拖鞋从屋里走出来。凌远看看赵启平，又看看这一屋的东西，思考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小赵啊，你还年轻，以后机会还有很多……就是，还是要想开点儿，好吗？“
“你才想不开。”赵启平一脚踢走一个圆滚滚的毛线凳子，伸手接过他的公文包，挂在玄关旁边一个金灿灿亮锃锃的落地架上，“这屋里的都是我今天买的，窗帘也买了新的，你脱了鞋来帮我扶着凳子。”
“不是……你是不是那个什么了？这个地方我们只住一个月，现在都过去快四分之一了……”
“所以才要尽快装扮起来啊。”赵启平理直气壮，拿大剪刀咔嚓咔嚓地拆包装：“这些家具又素净又老土，搞点鲜艳的装饰有助于我们心情舒畅的呀。”
凌远看着他展开那条卡通的、几乎囊括了动物世界里出现过的除了赵忠祥老师之外的所有生物的窗帘，不禁感到一阵缺氧般的眩晕。赵启平倒是很兴致勃勃的样子，回头喊他：“那个谁，你快过来呀！”
凌远看着他要往凳子上爬，连忙脱了外套，快步走过去帮他扶住凳子。小赵医生鼓捣了好久才拆下了灰色亚麻的旧窗帘，往地上一扔“砰”地腾起一阵飞尘。失恋诗人赵启平站在凳子上幽幽地叹了口气，感叹道：“你看，两个人的感情就像这窗帘一样，平时看着阳光一照还挺干净的，但一下子轰然落地呢，就发现上面全是土灰，掸都掸不掉。”
“那是因为不勤洗。”劳动模范凌院长捡起旧窗帘，扔进巨大的脏衣篮里。赵启平抱着新窗帘居高临下地瞪他，道：“哎我发现你这个人，不拆台你就说不了话是吧？”
凌远干笑了两声，心里想着等一下要把赵启平拆下来的旧窗帘旧沙发布什么的洗干净收收好，万一人家来收房时被这一屋的色彩斑斓吓出高血压，他们也好迅速恢复原状。
赵启平快手快脚地挂好了两幅窗帘，一开大灯，凌远立马就觉得整个非洲大草原正呜嗷呜嗷地扑面而来。他拎起旧窗帘，跟在斗志昂扬的赵启平后面苦笑，问：“我说小赵同志啊，咱们现在好歹算共同居住的室友，这个家要怎么装饰你是不是可以事先跟我商量一下……“
“就是特意不跟你商量的。”赵启平干了半天活，这会儿口渴，冲进厨房找水喝：“你们老男人——尤其是你们这些高学历又有钱的老男人，就是喜欢的那种灰不拉几的性冷淡风。这不利于失恋后的康复治疗。“赵启平端着新买的马克杯，黄澄澄的颜色像刚煮好的溏心蛋：”其实我以前也不喜欢这种太闹腾的颜色，但是……如果我们连新的家装风格都不能适应，又怎么能调整好心情，迎接新的恋爱和生活呢？“
凌远眨眨眼睛，清咳了一声点点头道：“果然年轻人，这么快就想开了。”
“这跟多大岁数没关系。”赵启平拉开柜门，把另一个同款红色的水杯塞到凌远手里：“还是那句话，事已至此，我们都不是只要坐地上哭泣就会有人送糖果的小孩子了……所以要打起精神，继续风风光光地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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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MB 268.00。
凌远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杯底的标签，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那个穿着大T恤在一堆箱子之间晃来晃去的年轻人。他想了一会儿，默默地从口袋里摸出钱夹，问：“你买这些……一共花了多少钱？”
赵启平好像猫被掐住了脖子，一下子凝固了动作，一脸哭丧地回头看着他。凌远皱起眉头，又跟着问了一句：“你……刷的自己的卡还是谭宗明的卡？明早还买得起油条包子吗？”
“当然是我的！照着透支到底刷的！”小赵医生踢着脚下的地毯和毛线球抱枕，有些心虚道：“就……反正还没触底，大概花了好几万吧……”
“你……”凌远无奈地摇摇头，做了个把钱包扔出去的动作：“不过了？是吗？”
“没有……”小医生含混地嘟囔了一声，挠挠后脑勺：“就是看见好看的东西就想买啊，已经失去了生活中最珍贵的东西，总要用点美好的小玩意儿来弥补上，顺便造成一种’离开了你我的生活更加丰富多彩‘的错觉。
“一边丰富多彩地生活，一边餐风饮露吗？”凌远又气又笑，打开钱夹一一分辨着那些金银铜铁卡道：“你一会儿算个总数出来，我付你一半儿的钱。”
“不不不这都是我要买的……”
“不是说调剂环境，迎接新生活吗。”凌远终于拈出了一张相对朴素的卡，塞到赵启平手里：“我也算这些东西的受益人呀，应该分一分费用的。”
“可是凌院长……”
“别说了，拿着！”凌远意外地找到几分霸道总裁范儿，一脸云淡风轻地揣起自己的小钱夹，“离发工资还有好几天呢吧？你打算天天在办公室啃士力架过活吗？”
“呃……我是想说……”赵启平咬着下嘴唇，很是不好意思地艰难开口道：“凌院长，您……能转支付Bao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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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得好，剁手一时爽，月底火巜葬场。
经过那天的大放血，再加上买了两张新出的唱片和几本抢手的书，赵启平现在一看见同事聚餐唱K发喜帖，就要赶快溜出办公室四处躲藏，恨不得变成手术室的一块砖，清清静静地贴在墙上，不用请客喝酒随份子。然而这一天，当他不得不回到办公室拿包下班的时候，等候已久的几个大夫和护士一下子把他团团围住，说什么也要给他摆个失恋酒，好跟往事彻底挥挥手。
赵启平平常在医院人缘不错，能力强长得好还是本地人，现在分手了，就像丢回狼群的一块大肥肉一样，不知有多少眼珠子又重新黏回他的身上。他实在不想去，不想欠钱更不想欠人情，情急之下他随口扯了个谎，说，自己今天晚上已经有约了。
同事们好不容易凑到一起准时下班，当然不肯轻易饶他，小赵医生在脑子里过了过自己的通讯录，发现此时此刻能用来当挡箭牌的，只有今天早晨说过今晚要在医院改报告的凌远。他暗自深吸一口气，在心里拜了拜各路的神仙，然后当着同事们的面，拨通了凌远的电话。
凌院长在没事的时候接电话向来很快，赵启平早就想好了说辞，三两句就不动声色地交代清楚了自己当下的窘境。凌远毕竟是十四上大学的聪明人，想着那个傲气的年轻人被人围住的窘迫样子就不禁莞尔，他相当配合地放下了手中的钢笔，合上文件夹，回他道，我现在就过来接你。
听到对面的人自然又肯定的回复，几个同事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遗憾地表示今天我们先喝着改天再约你。正准备散了，忽然有人想起来问，刚刚电话里的男人是什么来头？
自然有人眼尖看见了通讯录，说名字似乎叫凌远。都是医疗系统的，一院和六院离得也不远，大家自然而然地就把那把男声和隔壁医院的凌院长对上了号。赵启平倒也觉得没有隐瞒的必要，索性就说自己分手后搬出来，恰好跟凌院长住邻居，平常只是一起约着吃吃晚饭。
这下可算炸开了锅，话题热点立刻被转移到了凌院长的身上。自从凌远开始铁巜腕巜改巜革以来，第一医院就成了一个神秘又令人敬而远之的医疗单位。谁都知道第一医院的水平高，待巜遇好，可更知道那里管理严巜苛，变巜革巜频繁，凌远院长本人，也是个刚忄复自用、喜nu无常的怪才。赵启平听着这话不舒坦，但也无从反驳，毕竟他也没有真正见过凌远的工作状态，似乎也没什么资格来为他辩巜护。好在几个同事惦记着聚餐喝酒，叽叽喳喳地说了一阵也就走了，赵启平于是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一边整理东西一边等凌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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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远来得很快。赵启平换了一身休闲的衬衣牛仔裤，背个双肩背，大学生似的站在路边，引得来来往往的小姑娘都要一步三回头地多看他两眼。凌远把车停在他跟前，精准到赵启平一伸手就能拉到副驾驶的门把手。小赵医生上了车，系好安全带，凌远左右前后地看了看，问他：“你的同事们都走了？”
“嗯，我不去他们也要自己去玩儿的。我去了也是喝闷酒，嗨不起来，不想扫了别人的兴。”赵启平把包扔到后座上，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你晚上是不是还有工作要忙啊？要不……你就把我捎到家门口再回去？”
“来都来了，就一起吃个饭嘛。”凌远调了个头，看了看手机导航道：“你前两天不是说想在家吃火锅吗，别费那劲了，还弄得一屋子味儿，咱们去附近吃个……海底捞你喜欢吃吗？吃完我再回医院，有份普外的学术报告，我还得帮他们改一改。”
赵启平看了看时间，觉得老干巜部一定是不知人间疾巜苦，不晓得晚餐时间海底捞的号能等到你做完美甲下三盘象棋然后吃爆米花吃到饱。他连忙打开手机搜了搜附近的其他火锅，最后找到一家评价不错人不多的重庆火锅店。凌远沉默地看着那被汪洋大海般的红油包围的小清汤锅，忍不住一手捂住了自己的胃问赵启平：“这个锅……只有这种锅吗？”
“怎么你不能吃辣吗？”小赵医生的眼睛里都泛緑光，显然已经摩拳擦掌迫不及待。凌远轻轻揉了揉自己那个不争气的破胃，有些犯难道：“都跟你说了我是老胃病……”
“哦！”赵启平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一下子支棱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耳朵：“那……那要不我们换一家吧？”
“算了。”凌远拆开筷子包装，把木筷子头拧上，破釜沉舟般深吸了一口气道：“老男人今天也学学你们年轻人，突破一下自我，迎接……新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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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爽了。
小赵医生有些担忧地看着凌远一边抹着自己的眼泪鼻涕，一边吸溜着煮得通体红亮的牛骨髓，赶忙又抽了两张纸巾塞给他：“你……你真的能吃辣吗？”
“当盐！”凌远被辣得舌头麻木，却强行豪气万丈道：“我刚上班熬大夜的时候，也是能一个人啃一盆泡椒凤爪的。“
赵启平托着下巴眨眨眼：“然后把自己啃成了老胃病？”
“那倒不是，我从小肠胃就不太好，后来一路往上走，应酬多了，喝酒把胃喝坏了。”凌远灌了两口豆奶，摇摇头瞪了一眼赵启平道：“所以啊，你们年轻人，没事儿少喝酒，等你把胃喝坏了看着这一锅红油吃不了你就后悔了！”
小赵医生盒盒盒地笑起来，夹了片毛肚在红油锅里涮。安静了片刻，他把毛肚夹回油碟，低着头咳了一声问：“凌院长，我能采访您一下吗？”
凌远有些诧异地扬了扬眉毛：“什么呀？你说吧。”
“其实你……”赵启平歪着头眯起眼，似乎在想着合适的措辞，“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我是说……你到底，做这些事情，是为了什么呢？”
“这些事情？”凌远用温水漱口，擦了擦嘴道：“你指医院么？怎么突然问这个？”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同事他们听到你的声音了嘛，就问了几句。咳，你也知道吧，您凌院长在我们医疗系统内部，就是大魔王一样的存在。”赵启平戳着自己的油碟，忍不住挑起嘴角笑道：“但是我就觉得……你也不像他们说的那样，是个冰山美人一样的……咳，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你看你传说中是个杀伐决断铁面无私六亲不认的狠角色，但实际上呢，你也把自己应酬到残废，还……竟然还帮下属部门改报告？这人设的转变有点快啊，我怎么有一种……看见传说中的大魔王在给孩子换尿布的感觉呢？”
凌远向来知道他嘴损，翻了个白眼也不打算跟他计较。传说中的大魔王夹了一个肉丸，仔细想了想道：“我……没办法准确回答你这个问题。其实也有很多人问过我，我的标准到底是什么，我到底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医疗环境，可我跟你说句实话……我真的不知道。我理想中的医疗环境，是没有任何范本可参考的、完全符合中巜国巜国巜情的管理体系。可在这个过程中我必须探索，那是一种没有原则……甚至仅凭直觉的探索，其实说实话，就是因为我走得足够远，所以我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要迷茫。“
赵启平皱起眉头，扬起下巴怀疑道：“迷茫到把自己喝吐血？还要加班给下属改小学生作文？”
凌远苦笑了一下，赵启平摇摇头，抢在他之前继续道：“凌院长啊，医疗改巜革什么的我们或许各有见解，你要是愿意我们以后可以再讨论讨论。但是我觉得您作为一个管理者，你的管理是有大问题的。”
凌远愣了一下，下意识重复道：“我的管理？”
“咱先不说别的，你的自我管理就很成问题呀。喝酒应酬，那是公关的事，改报告写材料，那是文秘的事。你们第一医院是不是明天就要破产啦？改个学术报告还要你医院一把手亲自出马，院长助理和下级部门都是吃干饭的？”
凌远有些尴尬地扯了扯领口，无奈道：“也不是所有报告都我改，主要是这个胆道基金的申请报告啊，那个学术带头人是我发小儿，我们读书的时候他一直特别照顾我……”
“所以就说你的自我管理很成问题啊！”赵启平瞪圆了眼睛，用筷子尖指着一桌鹅肠鸭血猪脑子道：“你看，这么多的菜，都在红油锅里吧，你凌院长就像中间那个清汤锅。谁都知道你是天才，谁都知道你能干，所以大家都想来你清汤锅涮一涮。可是呢？你这个锅子就这么小，这个蹭一蹭，那个揩把油，你就没有掉了呀！你不能老想着那个毛肚跟我是好朋友，所以他来涮一下没关系的，那涮着涮着你就变成红油锅了呀，你的精力就都被这些琐事占走了，你就算脑子再好又有什么用？“
“我真的是很偶尔才……”
“偶尔也不行！当管理者必须要有原则！”小赵医生教育起人来，嗓门瞬间涨了一倍：“你说你有理想，并一生致力于实现这个理想，可是你根本就不珍惜你自己，把大把的精力花费在无谓的事情上。凌远，你这不是理想主义，你只是想做点事情而已。你会拖死你自己，也拖死那些相信你的人的。“
=====TBC=====
我们凌赵要靠着刀子、小论文和毒鸡汤出道的！（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