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远在火车上浑浑噩噩的，靠着窗边，一手压在左肘下，暗暗捂着胃部。安迪订的是两个高级包房，谭宗明和李熏然一间，她就只好跟凌远一起。不过她也不在意，眼睛始终不离眼前的电脑屏幕，金融市场风云变幻，她半刻也大意不得。
凌远闭着眼。车体运行还算平稳，但他还是被晃得恶心想吐。安迪完全沉浸在自己的风云里，根本就没有觉察到凌远有恙。凌院长闭着眼在心里叹气，虽然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病，但就这样，身边坐着个活人却不闻不问……确实也不太好受。
毕竟在家犯病的时候，连玡玡都知道过来安慰安慰他。
正昏沉捱着胃痛，包厢的门被敲了两下，毛绒绒的卷毛脑袋探进来：“你俩干嘛呢？”
安迪和凌远同时抬头，谭宗明从后面揽着李熏然的腰，跟他一起挤进房里：“你们俩要是没事儿，咱们一起打打牌吧。”
安迪幽幽看了谭宗明一眼，眼神里带点幸灾乐祸的讽刺：“打牌？”
谭宗明淡定微笑：“我可以现学。”
凌远咳了一声，直了直腰，想着有点东西分散注意力也好，问：“打什么？”
安迪看小李警官：“Showhand？”
李警官翻了一下眼睛：“嗯……聚众赌博是……”
谭宗明一把按着他坐下：“反正都是我的钱，玩玩玩赌赌赌！”
凌院长出差的消息是发了群邮件广而告之的，本来是再寻常不过的事，然而结合了最近院长的家庭纠纷，凌远此时离开的原因，显得格外的扑朔迷离，耐人寻味。一时八卦流言满天飞，院长不在，金副院长又镇不住，赵主任根本没那个精力也没那个时间去管，因而事情也越传越生动离谱，都能出本小说了。
周二傍晚的时候，骨科大夫护士们查完房准备下班，又来了个急诊。一例髋骨骨折的老人，急诊部知会了赵主任一声，赵启平没太放在心上，吩咐了一个主治一个实习先看一下病情，自己在办公室继续改报告。
过了约半个小时手术室护士台来电话：“赵主任您来一下吧，这边又闹起来了……”
赵启平深深吸了口气，披上白大褂往手术室跑。一个老太太和一个四十上下的女人正杀猪般哭号撒泼：“好好的一个人，走着进去瘫着出来！你们大夫怎么给治的！”
赵启平悄悄把跟台的小陈大夫拽出来：“怎么回事儿？”
“老爷子被电动车给撞，双方给钱私了，然后这家人为了省钱，扶着老人走了半条街，打车来的……”
小赵主任扬起眉毛：“是不是骨碎片压迫了脊髓？”
“哎呦我的主任诶，您真是料事如神！”小陈大夫叫苦道：“她们一开始没说是车撞的，只说老爷子自己滑的，我们就只拍了髋骨……卧槽从轮椅上把老爷子扶起来的时候他忽然就说腰麻了，这娘俩这才说实话，一查，已经……”
赵启平沉吟片刻：“碎片位置呢？是接近神经管，还是已经……”
“您想他走了半条街，现在膝跳已经没了，估计……”小陈大夫捂着耳朵试图躲避女人们声嘶力竭的尖叫，“主任您倒是说句话啊……”
赵启平点了下头，拨开人群走到两个女人面前：“您好。我是骨科主任赵启平，有什么问题你可以先找我……”
话还没说完，老太太枯瘦的手就鸡爪般伸过来狠狠抓住了他的领子，长长的指甲在小赵医生脖子上抓出两道血痕：“你还我们家老头子的命！你们今天必须给个说法！我跟你说我们上头有人，你们医院要不给我老头子治好了，我让你们开不下去！”
赵启平这阵势见得多了，耐着性子温言道：“您先别急，我刚刚了解了一下您先生的情况，我相信康大夫和陈大夫跟您说的是……最坏的打算，事情有可能没有那么糟，您看，咱们是不是先进来……”
老太太泪水涟涟，抓着小赵医生的领子，几乎要瘫倒在地上。四十来岁的妇女搀着老太太，疾言厉色道：“谈什么呀？不就是你们医院把人治坏了，现在逼着我们签字，把我爸下半截弄瘫了，你们好逃避治坏了的责任！我跟你说你别想蒙我们，这样的例子我们在网上看得多了，我们绝不签字！你们必须给治好！”
赵启平舔了下唇道：“现在是这样的。首先我们还没开刀，所以根本谈不上医疗事故；再次，病人现在有瘫痪风险，没有我们医院的过失，而是你们，急救处理严重不当。这个事情你告到哪里都没有用，都不占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如果你们不签字，我们无法手术，再拖下去老爷子必瘫无疑！当然你们也可以转院，我们医院会帮助提供所有检查资料。不过提醒一下，现在病人状况已经很危险，再折腾一番，恐怕还会再恶化。请二位好好考虑。”
“考虑……有什么可考虑的！按你的说法，我们家老头子进来时是好好地走着进来的，出来时就长在轮椅上啦！你们这哪是医院啊，你们就是杀人厂子，喝人血的窝子啊你们……咳咳咳咳……”
老太太咳得死去活来哭天抢地，赵启平本来连夜没有睡好，头就疼得很，此时更是烦躁到了极点，耐着最后一点性子，硬声道：“该说的我都解释了，摆在你们面前三条路，一，马上签字手术，运气好的话说不定日后有慢慢恢复的可能；二，你们就在这儿拖着，把人拖瘫为止；三，转院。你们看着办吧。”
主治的康副主任年纪大些，为人老成，不禁皱了眉轻轻扯了扯赵启平的袖子，在他耳边低声道：“主任……这家人可能有来路，还是……”
“不管什么来路进了医院都是人，人就会伤会死，谁跟谁都一样。”赵启平声音沉稳，看着一旁急赤白脸的妇女道：“患者受伤已经超过一个小时了，您大可以在这儿慢慢耗。”
抓着赵启平的老太太嚎啕大哭，跪下抓着他的医师袍下摆：“大夫您得救他啊！我们家老头子他进来的时候是好好的……是好好的站着进来的啊！你们不能这样草菅人命你们这样让我们孤儿寡母怎么活下去的呀……”
围观的闲人中已经有人开始录像，赵启平遇到这老弱病残的，也没想到叫保卫科，被纠缠了这么久也终于耗尽了最后一点耐心，只得重复了遍：“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们冷静冷静，商量一下。我跟康副主任去探讨一下手术事宜。”说完就抽身要走。
老太太只管号哭，几乎把赵启平的白大褂拽下来。赵启平一时气血上头，伸手推了一下，老太太又拼了命地嚎叫起来，跌倒在地上。赵启平看了一眼患者家属又看了一眼围观群众，隐隐觉得不妥，却也别无他法，只能快步进了手术室。
小李警官自从火车上打了一路的牌，就一发不可收拾，天天晚上变着法地缠着三人陪他玩牌。谭宗明自然乐意之至，安迪跟谭总一样都精于概率计算，玩的也兴致勃勃，然而四人之中，最后竟倒是凌远赚得最多。一是牌好，二是会赌，虽然时时病蔫蔫地靠在沙发里，但不动声色地却总是赢。
谭宗明对此刮目相看：“凌院长要是有一天医院混不下去了，不如来晟煊旗下的投行做trader……这个手气，十几把牌，一把同花一把fullhouse这也是没谁了……”
凌远自嘲地笑了一下：“人不能在哪儿都倒霉吧，情场职场商场，总得有一个不那么背的。”
小李警官默默把玩着输得差不多的筹码，鼓着脸不说话。
谭宗明和他坐在一侧，笑着从手心里塞了几块蓝筹给李熏然。小李警官咬了一下嘴唇，挣扎了片刻，一边在心里痛斥自己，一边没骨气地收下了。
安迪专心算牌，什么都没看见。凌远眼力极佳，看得一清二楚，却也只是笑了一下，微低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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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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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这一章就是顺便提醒大家，发生事故后一定要叫专业人员来急救哦不要自己乱动……
还有showhand真的好好玩儿啊我第一次玩的时候完全无法自拔2333
下一章凌院长依然走在作死的康庄大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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