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烧白月光🌙余量

【楼诚101】【凌赵】失恋33天 (二)

全文字数:5040字

08

第二天早晨,赵启平是被消毒水味呛醒的。

当医生的或多或少都有些洁癖,凌远也不例外,看见脏鞋底就想起水沟井盖上的蟑螂卵,看见头发丝就想起显微镜下的大螨虫,更别提各种细菌真菌病毒孢子,所以到一个新环境,他是一定要把空气接触到的所有表面全都消一消毒的。

赵启平顶着雀巢一样的头毛,一脸生无可恋地挠着门框表达自己的强烈不满。凌远看他起来了,隔空给他扔过去一双全新的棉拖鞋,吩咐道:“去洗个澡,出来时把拖鞋换上,旧的就放洗手间里,下班我再洗。”

小赵医生一脸绝望地拎着拖鞋喃喃道:“凌院长我们真的需要这样吗地板而已诶我们又不会在上面翻跟头……”

凌远递拖把:“要不家务你来做?”

小赵医生乖巧安静地蹿进了洗手间。

09

对于失恋的人来说,最令人难受的除了失恋本身,还有那些丝毫没有因你的坏心情而停下脚步的坏生活。

这间房子的位置其实相当好,到两人的医院各有十几分钟的车程。可在早高峰的时候,这十几分钟就会在喇叭和尾气中不断膨胀,堵得人心肌缺血两眼翻白,恨不得锁门下车自己腿奔过去。赵启平此时此刻就正处于这样的状态,在堵成停车场的主干道中,咸鱼式躺平在凌远的副驾驶上,一脸悲恸地在心中哀悼他即将逝去的全勤奖。

凌远忍俊不禁地看着这个戏精附体的小医生,拿出手机看了看前五百米的路况,有些为难地揉了揉鼻子。他清了清嗓子,试探性地问道:“那个……如果现在有辆自行车……”

“这还用你说吗我刚刚搜了五个共享单车APP这附近的车却被骑走了连个轮椅都没给我剩下!”

“不是,其实吧,我的后备厢里放了一辆小单车。“凌远揉了揉耳朵,有些局促道:”但是那辆车……“

“不不不没事儿没事儿独轮车都行!现在就能拿吗这附近没监控是吧那我先走了谢谢啊!”赵启平像是被点燃的高浓度甲烷一样噌地一下蹿得老高,推开别克的车门就急吼吼地奔向后备厢。凌院长按下了开启后备厢的按键,然后默默地,关紧了所有门窗。

一辆粉色的,带两个辅助轮的可爱童车,映入赵启平的眼帘。

“………………”

凌远隔着隔音车窗和小赵医生扭曲到变形的口型,艰难地分析出了赵启平风驰电掣地骑车走人之前的最后一句话:

 

“凌远我艹你大爷!!!”

含标点。

10

不知是不是真的有运气守恒这一说,情场失意事业就容易得意。总而言之,凌远今天的工作意外地顺利,虽然对他而言,不出坏事就已经算特别的好事了。

在办公室难得的没人打扰的时间里,他不由自主地想起昨天的事。他竟然真的睡着了。赵启平并不知道,因为他比他先入睡。然而凌远,已经失眠了三天的凌远,却也在一张陌生的床上、一个刚认识半天的陌生人身边睡着了——虽然也只睡了四个小时。

人在说教别人的时候,往往也在拷问自己的内心。凌远抱着他的保温杯深呼吸,第一次感觉到,那个齐刘海的心理医生说的也许确实是有道理的。当你爱一个人的时候,许许多多的事只能欲言又止,在他面前你不仅要粉刷好自己,甚至要连世界的肮脏和丑陋都一并尽力粉饰。他是那么好的人啊,美好到相信善恶有报,美好到你甚至不敢让他知道,这世上有多少弱小的人,在日复一日地承受着独属于他们的无妄之灾。

那是他们都无力改变的。

他记得李熏然说过他喜欢童话,但不喜欢《快乐王子》和《海的女儿》,因为不喜欢那种付出一切却还悲惨收场的结局。他无法忍受这样的结局,就像他无法忍受凌远在很多事情上的灰色态度。可就像面对天真地相信童话的孩子一样,你又怎么忍心告诉他,现实就是比《快乐王子》还要残酷一百倍的黑暗童话,王子和公主的快乐生活才是天方夜谭呢?

从这个角度说,他对赵启平是不公平的。

他把对前任的,积攒多年的灰色情绪,发泄在他的身上。

可这孩子又是跟李熏然很不同的。凌远想。他有一种多棱水晶般的灵慧通透,却由此又有另一种倔强得让人心疼的赤诚天真。

像那个在刀尖上起舞,却骄傲地仰起头来的小美人鱼。

只可惜王子最终也没听懂她的歌声,他们的十年也终究化为金色的泡沫。凌远揉了揉额角,不禁与这位素未谋面的谭总起了些惺惺相惜、同病相怜之意。毕竟,无论你才高八斗也好,富可敌国也罢,爱上一个骄傲的人,从来都不是件容易事。

 

11

赵启平一路拎着粉红童车进门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半。凌远怕他秋后算账,早就识相地准备了一桌丰盛晚宴。糖醋小排,清蒸鲈鱼,番茄炒蛋,八珍豆腐,莲藕排骨汤,小赵医生看见这阵仗,喜笑颜开地放下了高高撸起来准备干仗的袖子,大摇大摆地翘着二郎腿坐在圈椅里,敲着空碗等人伺候。

凌远不敢怠慢这位大爷,连忙给盛了汤盛了饭,筷子调羹一一码在跟前。小赵医生早就饿得前心贴后背,端起碗就开始狼吞虎咽。凌远笑眯眯地解了围裙挂在门口,小心翼翼地开口解释道:“那什么,这个车啊其实是我爸同事托我带给我小侄女的,这不他还没来取嘛我就放后备箱里这绝不是针对你的……”

“我知道我知道,你要是故意的话,现在你应该在六院门诊留候观察呢。”小赵医生满满地鼓着腮,抬头瞥他一眼:“托你侄女的福,我的全勤奖保住了,明天请你下馆子。”

“明天?明天……我值班啊。”

“值班就不用吃饭啦?”赵启平瞪他一眼,道:“我特意把明天的晚班换走,就为了请你吃饭,你敢不吃?”

“不敢不敢……”凌远也连忙端起饭碗,从赵启平筷子下抢走最后一块肉多于骨的糖醋小排:“我说你也……你也稍微客气点儿好吗,这一桌好歹也是我做的你倒是给我留一半啊!”

小赵医生丝毫不让地转手夹走一大块鱼背上的肉,还护食似的转了半个身子过去:“给你留了呀,那个……番茄炒蛋的番茄和八珍豆腐的豆腐,你自己一直在那儿说话不吃饭,还怨我?”

凌远自从大学军训以来,因为绅士风度和肠胃虚弱,鲜少再有跟人抢饭吃的经历,今天却迫于形势,不得不用不锈钢大勺横扫千军风卷残云,恨不得捧起盘子直接舔,最后甚至连鱼上撒的葱花和姜丝都没放过。凌远喝完最后一口汤,撂下碗揉揉撑涨的肚皮,后知后觉地悔恨道:“你说我一老胃病,我图啥啊这是……”

赵启平肃然起敬地瞪大了眼睛:“胃病患者做菜这么好吃?我去,这是怎样一种大无畏的奉献精神啊,这四舍五入一下就相当于酒精过敏的人酿茅台、性冷淡的人做冈本001啊!”

凌远被他这露骨的比喻呛得无奈地翻了个白眼,随手把桌子上的鱼刺骨头用餐巾纸包起来扔进空碗里。小赵医生抹抹嘴准备开溜,被凌远手疾眼快地一把薅住:“别吃完就跑,把桌子给我收拾了!”

12

小赵医生像猫讨厌水一样地讨厌洗碗,于是把碟碟碗碗往水槽里一扔就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凌院长只得任劳任怨地洗完了所有的碗筷,把水槽清了垃圾倒了连手龙头上的洗洁精泡沫都擦得一干二净。折腾了快一个小时,小赵医生才好整以暇地从书房里悄没声地溜出来,然后对面无表情的凌远挤出一个万分殷勤的假笑:“凌阿姨您辛苦了!”

凌远气得抄起扫帚就要揍他,被赵启平嬉皮笑脸地躲了过去。小赵医生终究还是良心未泯,清了清嗓子认真道:“明天我去买副胶手套,饭就还是你做,碗……咱轮流洗吧?”

“这还差不多。”凌远的脸色缓和了些,却依然一本正经地公事公办道:“既然我已经把碗刷了,你今天也别想当老佛爷,睡觉之前把地拖了,拖把就在阳台上。”

“可是今天早晨不是拖过一次了吗……”

“今天早晨吃过饭你晚上就不吃了啊?”凌远像个处在更年期的班主任一样板着脸叨叨他道:“你啊,年纪轻轻的,可不能谈个恋爱就被腐朽堕落的资本主义腐蚀了啊,年轻人还是要热爱劳动、有同居责任感的,是吧。为了节约水资源,拖地之前先把衣服洗了,然后用洗衣服的水擦地,明白了吗?行了干活儿去吧,我去工作了。”

赵启平回过神儿来的时候,凌远已经悄无声息地关上了书房的门,任他怎么抗议挠门都不出声。小赵医生气急败坏地叉着腰在门外转了几圈,只能认命地走进洗手间,把脏衣篮里的衣服一件件拈了出来。他早已习惯了每天把脏衣服团成一团扔在筐里,明早就有人把它们洗好熨干悄无声息地挂回他衣柜里的生活。他实际上并不知道他的那些娇贵的衬衫西裤要用多少度的水,洗衣液柔顺剂分别应该放进哪个格子里。

这一刻,他忽然发现他要戒掉的不仅仅是对谭宗明的爱和依恋,更是对过去十年中所有生活习惯甚至是人生信条的推翻和否定。赵启平抱着脏衣篮,顺着浴缸壁慢慢地坐了下来,愣愣地望着不锈钢的洗衣机滚筒出神。

凌远半晌没听到机器响,不禁放下手里的工作出来找人,找了半天才在卫生间门后发现了抱着脏衣篮出神的赵启平。凌远给吓了一跳,连忙俯下身子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哎,你没事儿吧?”

小赵医生轻轻地咬着嘴唇,长长的睫毛垂下来,眉头蹙着,一副委屈得要哭的样子。凌远被这阵仗吓着了,以为自己刚才话说重了戳伤了人家敏感的小心灵,连忙抱过脏衣篮,蹲下身子晃了晃赵启平的肩:“我说哥们儿,那个……没事儿啊,不想洗衣服咱就不洗了,那个地明天早晨我拖也行,你好好儿的千万别哭啊我我我这个人不会哄人的……不是,我就……你……你洗个衣服,至于这么委屈吗?”

“我没……”赵启平摇摇头,苦笑着解释道:“我就是觉得很残忍……失恋这种事情,就像是自己拿刀,把我生命中的一部分生生剜走一样……再用漫长的时间,去等它自己长出新肉,最终成为一道丑陋的疤痕……”他揉了揉有些泛红的鼻尖,甩甩头扶着浴缸站起来道:“不好意思啊,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失恋,所以感慨有点多,我不是故意拖时间的,我现在就洗……”

“行了行了行了……”凌远赶紧把人拦下,生怕这祖宗又触景生情地想起什么来,“这样吧,衣服我来洗,你在旁边学一学就好了,至少这一个月呢,让我给您当块大纱布,把您剜出来的那个洞好歹堵上点,行了吧?这样,你前男友还有你前男友请的阿姨们,平常还帮你干什么?我能帮的就都帮你做了,好不好?”

“……可我总是要学会这些的。”

“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嘛。”凌远把人搀出来,挪到沙发上放放好,“你就看看,离开了你前男友及其阿姨也没什么嘛,你随便换个人,就能做的跟他们一样好。”

赵启平感激地吸了吸鼻子,又垂下头自嘲般笑笑,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像个被宠坏的小孩儿一样,嘴上说得独立清高,不是图他的地位和钱,还老是讽刺人家一身铜臭,金钱至上……事实上离开之后,又不由自主地想念以前那种富贵生活。自己又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简直是……太狼狈了。”

“好了好了,英雄还为五斗米折腰呢,更何况你也就是个小狗熊,被资本家的花花世界腐蚀一下,很正常的嘛。”凌远使尽浑身解数,耐着性子试图哄好这位小祖宗。赵启平却像个小刺猬一样,抱着膝盖把自己团起来,恹恹地摇了摇头道:“其实你说得对,我就是假清高,我那点问诊开刀的本事……在他的成就面前,其实根本不值一提。”

“在他面前我一无所有,除了那点自以为是的高尚。”

“我从来没有试着去理解他的工作,总觉得他挣得多,每天前呼后拥的,不需要我的这点理解和肯定……可我却要求他来理解我,还要跟我感同身受。”

小赵医生抬起头,鼻尖红红的,鹿眼里含着两汪水看着凌远:“凌院长,你老实说,我是不是个很差劲的爱人啊?”

13

凌远愣了很久。

这孩子要哭不哭的时候,跟李熏然的神情简直像了九成九。他有些恍惚地揉了揉眉心,强迫自己将眼神聚焦在他身上——他不是他。

“所以……想回家吗?”过了很久,凌远所答非所问地,看着他问了一句。

“不想回父母那儿去,回去他们又要唠叨我当初不听他们的话……”

“不,我是想问……”凌远的声音梗在喉咙里,好一会儿才艰难地吐出来:“现在后悔的话……他应该还在等你吧?”

赵启平怔住了,眼睛里的水光一分一毫地渗下去,疑惑和犀利又重新浮了回来。他黑白分明的眸子动了动,哑着声音问他:“你,希望他回来吗?”

凌远无声地低下头。

“我不够懂事是真的,跟他过不下去也是真的。”赵启平深吸了一口气,平静得仿佛刚刚那个泫然欲泣的小男孩不是他,“我有遗憾,可是事已至此。”

“我们就凑合凑合,互相给对方当一个月的大纱布吧。”赵启平看出凌远的黯然,故意拍了拍他肩膀大声道:“看看那个人是不是真的不可替代,看看我们是不是曾经捡到过五百万的大彩票,又随手丢掉。”

 

14

很多年后赵启平想起他与凌远同居的第二个晚上,都会觉得那是一个无比温柔的夜晚。两个失恋的人回忆着当初的点点柔情蜜意,反刍着各自的爱人当时那润物细无声的温柔。从一杯熬夜时的牛奶到一个清晨离别前的拥抱,从冰箱上五颜六色的便利贴到公文包中的零食包……即使后来他们的感情都以遗憾告终,但当年的点滴却丝毫没有因此黯淡,反而愈显其温暖珍贵。

最后怎么收场的赵启平已记不清了,只记得两人的讲述阵地从书房转移到了卧室,从地毯转移到了床上,讲着讲着他们就抱着各自的被子角渐渐睡着了,再醒来已是天光大亮——这是凌远近一个星期以来第一次睡眠超过六个小时。

他按照小赵医生说的,用冰箱里简单的食材给他准备了简易版的欧陆早餐,手冲了两杯黑咖啡。赵启平一边往嘴里塞吃的一边真诚地赞美他:“凌远你不如把那个院长辞了吧你这个手艺到五星级酒店做Chef比你现在挣得多真的……”

一切都在半真半假中进行。凌远说不清他的那份早餐里有几分效仿,几分用心;赵启平也不能肯定,自己的夸赞中有几分做戏,几分真诚。总之两人心照不宣地亲密起来,努力扮演着那个从未谋面的角色,试图弥合对方的伤口也弥合自己。他们清醒地堕落着,还甘之如饴,一切都是那么的荒诞不经,但堂而皇之。

 
晚上,赵启平如约拎着一篮子炸鸡和半箱王老吉,敲响了第一医院院长的门。凌院长下午做了一台大手术,正饿得老眼昏花,于是全然忘记了自己还揣着个破胃,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抓着炸鸡腿啃得满嘴油。

啃着啃着他忽然僵住,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还在扮演着金融大鳄,于是连忙放下鸡腿抽了几张纸巾使劲擦了擦手,道:“不好意思啊,刚刚吃的急了点……那个,原来谭总这么大老板也喜欢吃炸鸡?”

“年轻的时候喜欢吃,因为油多扛饿嘛,他那时候特别忙,经常一忙起来就几顿饭都顾不上吃,所以特喜欢吃油的。”赵启平咔嚓咔嚓地啃着翅中,盒盒盒地笑着说:“不过前两年他查出来血脂血糖都偏高,皮带眼儿不够扎了发际线也岌岌可危,就死活不肯吃这些东西了。每天就金枪鱼青木瓜生火腿的,差点把我吃成低血糖。”

凌远有些感慨地点点头:“那你们也算识于微时,共同奋斗,最终发家致富奔小康的典型了。”

小赵医生纤细的手指拈着鸡骨头吮了两下,翻着眼皮阴阴地睨他一眼:“凌院长,我现在发现,你这个人的嘴也很贱呀。”

“哎哟,跟谁学谁嘛。”凌院长咬着舌头学他百转千回的腔调,学得颇得嗲赵精髓。

小赵医生啐出嘴里的鸡骨头,翻了个白眼嘟囔道:“老不正经。”

凌院长灌了口王老吉,抹了抹自己油光水滑的嘴巴:“小磨人精。”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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