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烧白月光🌙余量

小赵医生表情严肃地端详着手中的虾，另一只手拿着解剖剪迟迟没有动作。和面和得满头大汗的凌院长回头瞥他一眼：“你干嘛呢？”

小赵医生一板一眼：“我在思考横切还是斜切，术野暴露多少。”

“……让你挑个虾线而已你废什么话！”凌远把面团用湿布盖好醒着，拍了拍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小赵医生道：“行了这你拿过来我来弄吧，你去把木耳择了。”

小医生乖乖地放下手中的虾，端过泡着木耳的盆。凌远小心又快速地挑着虾线，随口道：“去香港和美国之前，医院很多事得先定下来，这一阵我得加班。”

小赵医生扁了扁嘴，气哼哼地把一朵朵木耳丢进碗里：“我看咱们医院那帮大夫就是被你给惯的！都说臣重君轻，他们可倒好，一个个地大事儿小事儿都往你身上堆……堆就堆吧，废话还特多，弄得你里外落不着好……”赵启平狠狠揪木耳，好像那是第一医院全体员工的耳朵，“我看你就应该一声不响地跟我私奔，飞到海岛上晒半个月太阳，让他们好好体会一下你的重要性……”

凌远无奈地看他一眼，语重心长：“故意作妖引起家长关注是小孩子才会做的事。”

赵启平冷笑两声：“一言不合离家出走才是叛逆期少女才有的作风！”

凌院长理亏地闭紧了嘴，认真挑虾线。小赵医生歪头想了片刻，拿胳膊肘怼怼他：“新副院长的人选你到底定好没有？王副院长马上就退休啦，难不成还真提李睿啊你？”

凌远侧头亲他一下：“不是李睿。”

“那是谁？”小赵医生索性坐上流理台，晃荡着两条长腿，掰着手指头数：“除了李睿……咱院也没人能挑这个梁了啊，难不成从别院调过来？那也太不靠谱了……”

凌远陀螺一样地手起盆落把需要用的材料一一码好：“我准备提言主任。”

小赵医生的嘴巴张成个标准的O型。

“……等，等一下，是我想的那个言……”

“就是咱院的中医科主任，言主任。”

“卧槽凌远你脑袋瓦塌啦！言主任？！那个中医出身的老神棍！这么多年我们好不容易把中医的气焰打压下一点，终于说服患者不要听信民间偏方给孩子和产妇吃乱七八糟的东西，现在医疗改革刚看见个眉毛，你就要提那个老头？！”赵启平不可置信地嚷起来，而且越说越激动，索性跳下流理台在狭小的厨房里焦躁地转起磨磨来：“要是其他中医科的也就罢了，毕竟第一医院的中医科这几年名存实亡，挂个名目而已……像我们老刘主任那样老实厚道的你提也就提了。可是……就那个……言主任，他整天跟个大仙儿似的，见谁怼谁，在院里的人缘那不是差，那是相当差啊！就连中医科自己的人都不喜欢他……啊对，听说他还当面骂过你！这么个人你确定要提他当副院长？！”

凌远像是已经自动屏蔽了他的数落，又切菜又揉面地忙得井井有条。小赵医生无比担忧地冲到他面前晃荡着他的膀子：“老凌！你听没听见我说话啊？你……你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然后心灰意冷狗急跳墙……”

“哎哎哎……”凌远听不下去，百忙之中用嘴堵嘴：“怎么说话呢？我提他自然有我的考虑，你也不至于这么激动……”

“我能不激动吗！我原本指望着新提个副院长能像金副院长一样贤良淑德帮你干活然后你就可以每天早点下班回家给我做饭……”小赵医生越说越忧伤，浓浓的眉毛耷拉下来：“现在来了个又臭又硬的神棍副院长你们俩还不得每天撕逼到深夜？那其他科的事还要不要做啦？你费劲巴拉地给患者做了一堆检查，他走过来轻飘飘几句药方我们就都白干啦！患者最后还对他千恩万谢还说我们是骗子，你不知道当年心内的邵副主任就是这么被怼走的么？”小赵医生愤愤地抱臂戳在凌远跟前，不让他开火也不让他拿刀：“反正我不同意！你你你好好考虑一下，我都不同意，像韦三牛李睿他们更不可能同意！”

凌远抓着一把葱花无奈地看着他：“你吃不吃面了？”

小赵医生委屈地翻着眼睛看他：“但是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要……”

“明天中层干部会上我会解释给大家听的。”凌远一手搂着他腰，轻轻啄他的嘴唇：“你们对言主任都有些误解，总之……你相信我。”

赵启平犹豫地眨了眨眼睛，最终点了点头，毛绒绒的脑袋扎进凌远怀里。





缠缠绵绵甜甜蜜蜜地吃了一顿饱饭，小赵医生揉着肚子躺在沙发上，已经完全忘了副院长这码事。凌远在厨房里忙着洗碗，小医生闭着眼睛叫他：“老凌，要不要我帮忙呀？”

“不用。”凌远利落地把一摞碗碟倒扣控水，洗手擦干道：“再等一会儿，马上就好……你先把桌上的茶喝了，一会儿凉了。”

小赵医生乖巧地坐起来喝茶，凌远三下五除二收拾好了整个厨房，进屋来坐在小医生身旁。赵启平下意识摸摸他脑门，又摸了摸自己的，然后把他冰凉的手抓过来塞到自己腋窝下：“你辛苦了老凌……”

凌远轻轻呼了口气，用气声道：“是我委屈你了，这样的日子……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碗面。”

小赵医生转转眼珠子，盒盒贼笑起来：“其实我们晚上也可以洞房花烛呀，嗯，低温的那种蜡烛……咱家还有一箱……”

凌远被他逗得无奈地笑出来，赵启平蹭着坐在他腿上，把他的双手放在自己胸口，眨巴着眼睛道：“有你就够了，亲爱的。对我而言你就是戒指，就是定情信物，就是仪式，就是婚礼，就是山珍海味。其他我什么都不需要。”

凌远深深呼吸。这个小妖精的情话技巧碾压他十八条大街，他追不上，就索性不追。凌院长抱着小医生，大白熊托着小野猫。猫咪收起尖利的爪子，用软软的肉垫拍着白熊的脸，大熊咕咚一声，咽下口口水。

“启平……我有东西想送给你。”

凌远有些慌乱，又强作镇定地从睡裤口袋里掏出个小锦囊。他拉开锦囊的袋口，从里面挤出一枚白玉璧来。赵启平幽幽垂眼看着他手里的东西：“你不要告诉我这是你妈临终前放在你手里说这是咱家唯一值钱的东西将来送给你媳妇就当她这没福气的婆婆的见面礼？”

凌远目瞪口呆：“……你当时在旁边？！”

赵启平翻了个白眼。

“不对啊……当时病房里只有我跟我妈……”凌远不可置信地掐了掐小赵医生的胳膊：“你是人吗真的吗真的不是什么东西成精吗……”

“凌远！”小野猫一爪子拍掉大傻熊的爪子：“套路！这都是套路明白吗！还成精……我看你才像老榆木成精！”

凌远微怔了一下，下意识地把玉璧往锦囊里藏。小赵医生一看到嘴的鸭子又飞回去了，急得差点跳起来：“凌远！你往回收是什么意思？！”

“我……你看，这个……你都知道了……”凌远有些局促地低下头，捏着那块半藏半露的白玉进退两难：“我……本来我想我买戒指，然后找个气氛合适的时间再跟你求一次婚……求到你答应为止，但这个……你行动迅速，是吧，而且我也没钱……”凌远舔了舔唇，咳了一声道：“那个……你们家连范大生的壶都有，肯定也不缺这些东西。这个玉……看上去……也值不了几个钱，但这确实是我妈留给我唯一的遗物……也是我最珍贵的东西……你要是不嫌弃……”

“……远哥。”赵启平轻轻出声，截断了他的话。他伸出双臂，默默抱住凌远，柔软的双唇堵住他的嘴。凌远有些诧异地回抱他，温暖的大手抚摸他的脊背。小赵医生在这熟悉又深沉的怀抱里，难过得想哭——他的爱人，捧着他最珍贵的东西，以卑微的姿态小心翼翼地问：你要是不嫌弃……

“大笨蛋……”小赵医生努力眨着眼睛，不让已经盈满眼眶的眼泪流出来：“你就是个大笨蛋！问的都是蠢问题……”

凌远听到他声音里的哭腔，不由得一惊，以为又触动了什么他的伤心事。赵启平察觉到他的不安，不禁狠狠地将他抱得更紧了些：“不许这样，凌远……不许你再这样……不许为任何人委屈你自己……不许为任何人作践你最珍贵的东西……我不许你这样……”小赵医生狠狠吸了下鼻子，从他手中夺过那块玉，不由分说地挂在自己脖子上：“从今天起这就是我最珍贵的东西，谁敢说它半句不好我就打谁！包括你！”

凌远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开：“……好。”

小赵医生宝贝似的把玉璧按在胸口，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你替我谢谢咱妈。”

凌远的心脏猛跳了一下，一股暖洋洋的热流瞬间流向四肢百骸，让他不由自主地露出个孩子般惊喜的笑容：“好！好……”

小赵医生长长地叹口气，有些哀怨又有些生气地瞪他。凌远也发觉自己笑得有些傻，不由清了清嗓子收敛了笑容：“谢谢你，启平。”

赵启平一口气默默压进肺里：“凌远。”

“嗯？”

“你觉得我怎么样？”

“啊？”凌院长愣了一下，有点紧张地舔舔嘴唇，“你……你很好啊。”不善言辞的院长大人又斟酌了一阵，急急地又补充一句：“呃……你又聪明长得又好看，还会跟人打交道……总之，总之你什么都特别好。”

“那……这个‘特别好’的人，追了你这么多年，你……有什么感想？”

“呃……”凌远呆滞了片刻，飞快地眨着眼睛思索了半天：“我……应该对你加倍地好？”

“你应该感到骄傲！笨蛋！你应该相信我的品味！你应该相信正是因为你比我还好我才会在你这棵歪脖树上吊死到今天的！”小赵医生削瘦有力的手指狠狠戳着凌远胸口，戳得他忍不住一阵闷声咳嗽，赵启平一时又心疼又生气——自己这么聪明一人，就治不好他这妄自菲薄自卑自虐的毛病！

凌远捂着嘴，哑着声音，湿着眼睛道：“我错了。”

赵启平哼了一声。

“我改。”凌远抱住他，已经被焐得温热的白玉硌在两人胸膛间，传递着两人心脏的震颤。凌远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道：“其实这个玉还挺值钱的……当年据说是皇宫里出来的东西。”

小赵医生用下巴蹭蹭他的肩窝：“这是无价之宝。”

凌远轻轻闭上眼睛，温热的鼻息呼在小医生的颈后：“据说这块玉是梁朝国灭，陈文帝攻入金陵的时候从皇帝寝宫搜出来的，后来这块玉到了一个收藏大家的手里，辗转几百年，最后到了我外祖家。”

小赵医生打了个呵欠：“虽然不想打击你……但这么久远的故事多半是穿凿附会瞎编的，抬抬价而已。”他有点困了，在他怀里又慵懒地蹭了蹭：“我就觉得历史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你送我的……别说梁朝皇宫，就算你随手从大街上捡的我都喜欢。”

凌远有点较真：“应该不是瞎编的吧……我托朋友鉴定过，梁朝的造办风格……跟其他朝代都不同……尤其是中间有一任皇帝是沙场武将出身，整饬过内廷造办处……然后搞了一堆骨骼清奇的东西出来。我朋友说那个朝代的东西挺难仿的，而且特好认。”

赵启平半信半疑地抻起脖子上的玉璧，蹭到阳台边对着月光看。洁白无瑕的玉上隐隐有浮凸的花纹，好像是首尾相衔的什么鸟——既不是凤凰也不是青鸾，倒有点像——鸽子？

哪个朝代会用鸽子做玉璧花纹啊！小赵医生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这简直就像是一只号称雍正年间的碗，底上写着“微波炉专用”！不过凌远那么认真，他也不忍心再打击他，顺着他的话茬道：“这花纹的确很……奇特，我回头查查史料，说不定还能查出详细年份。”

凌远微微笑了一下，静静地搂着他不再说话。半晌，赵启平动了动肩膀：“老凌。”

“嗯？”

“我消化的差不多了。”

凌远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那我们……”

“点蜡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