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宗明坐在凌远的办公室里，心不在焉。
小赵医生敲门进来时，谭宗明正皮笑肉不笑地跟凌院长谈笑风生。凌远穿着纯白笔挺的医师袍，领带打得利落，翘着二郎腿，裤管下露出一段青白色的踝节。小赵医生眨眨眼，凌远就笑了。
“来，赵主任，说说李警官的手术情况。”凌远办公室的会客区域向来只有两张沙发一张茶几，今天微妙地多了一把椅子。
那就甭客气了呗。
小赵医生坐下，抽了一份透明文件夹出来：“这是手术记录。”
凌远公事公办地审阅了一遍，递给谭宗明：“手术非常成功，而且预后恢复很乐观。”
赵启平点点头接道：“我刚刚已经尽我最大的努力，把所有骨骼和韧带基本复位吻合，神经外科的吕副主任全程协助，子弹没有伤到主要神经。如果术后护理得当，他的左臂以后……当然扛沙袋是不大可能了，但普通的，搏击、擒拿等等只需短期爆发力的活动，应该没有问题。”
谭宗明提在胸中的一口气缓缓放下，微微颔首：“多谢了。”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关于……复健。”小赵医生又抽出一个塑料夹递过去：“我国虽然骨科临床手术水平在近几年突飞猛进，进展得非常迅速，但是对于复健这一领域，特别是针对一些特殊工种，需要力量重建锻炼的病例，我们国家的资源有很有限了。”赵主任相当干练地从手中的一摞文件中抽出一页纸递给谭宗明：“这是我们医院杏林分部的骨科及复健中心项目的立项书，很可惜，还在排队等过审……如果这个项目成立，我们就能获得一块专用用地，采买一些国际顶尖的复健设施，并提供全方位的跟进诊疗服务。”
谭宗明微微侧头看了一眼凌远，凌院长淡定微笑。
“稍等片刻。”谭宗明拿出他的手机，敲敲打打了一阵，锁屏收回口袋：“请继续。”
“谭总，我们第一医院的杏林分部是在国家卫生部立项的，首批公私合营医疗机构的试点单位。过去的两年里，我们的治疗成果和实际盈利都高出了当时计划案中所预估的30%。在杏林分部，我们正计划与国内最大的，智能电子产品商，合作专用于医疗的智能系统开发。您知道，国外的那些大公司近年来在医疗产品研发上的投资逾亿，在中国市场，这一领域前途也是十分光明的，您看……”
谭宗明听得很认真，但他眼神沉静至极，一动不动，别人压根无法揣测他的喜怒。赵启平想到了动物世界里，浮在水面只露俩眼的鳄鱼……
还真像。
“凌院长目光敏锐，高瞻远瞩。”谭宗明缓缓道，“杏林分部的事，我回去跟我的CFO讲一下，具体细节，由她跟你们接洽。”
凌远努力维持着云淡风轻的表情：“那，合作愉快。”
谭宗明心里其实急得火上房，他之所以能稳稳当当坐在凌远办公室里，完全是因为他心里清楚，小李警官的病房门口蹲着一头巡视领地的雄狮，此时心情不好，见谁撕谁。谭大鳄可以在上海滩呼风唤雨搅弄风云，可上了滩到了老狮子的地盘，大鳄……也就是盘凉拌菜。
谭总心里苦。老么老么苦的。
“谭总？”凌远发现谭宗明的走神，叫了他一声。
“哦……”谭宗明回过神儿来，声音还是沉沉稳稳的：“那今天先这样，明天Andy会直接联系凌院长洽谈合作的事。我……先去看看熏然。”
“那我陪您走一趟。”凌远起身引路，背对谭宗明对小赵医生眨了眨眼又闭上。赵启平无声地乐开了花，两人前脚关上门，他后脚就扯了医师袍，四脚朝天地瘫倒在院长办公室的沙发上。
小赵医生一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赵启平妈呀一声吓出了一身冷汗，爬起来搓了搓脸就要往门外跑，被恰好推门进来的凌院长摁了个正着。小赵医生火燎屁股似的一蹦三尺高：“你怎么不叫我！！！”
凌远不由分说地抓了人按回沙发上：“我刚刚摸你有点发烧，测了下温度37度8，就没叫你。”
赵启平欲哭无泪：“啊啊啊那我门诊怎么办？”
凌远揉了揉他脑袋上翘起来的呆毛：“门什么诊，早都下班了。我让程副主任帮你盯了俩小时，没什么大事儿。”
赵主任愣了一秒，终于长长松了口气：“我的天……”
“启平……”凌远紧紧挨着他坐下，双手揽上小赵医生细韧的腰：“你太辛苦了……”
小赵医生松泛下来，困意又卷回来，大大地打了个呵欠：“为人民服务……”
“刚刚和谭总谈得很顺利，以晟煊的财力，这笔投资小不了。”凌远紧紧抱着小赵医生，前后轻轻摇晃着，“这批投资到位后骨科优先申报，你之前看上的那什么铅衣啊导航透视啊，随便买，买买买！”
“我想要北京新研发的那个智能机械臂。”小赵医生的眼睛圆溜溜亮晶晶，凌院长微笑：“那个太贵，别想。”
小赵医生立马翻脸，圆眼一瞪，使劲戳凌远胸口：“喂喂喂你搞清楚，这都是我招来的财！我招来的！我！”
凌院长笑着往后躲，抚着他脊背安抚道：“是是是，你招的你招的。明天呀，我就把你往咱院门诊大厅一摆，你就蹲那儿用你这小爪子一下，一下地摆……对了，脖子里还得挂个铃铛……”
小赵医生狠狠一口咬在院长大人的脖子上：“那你也蹲一边！大头貔貅！只进不出！”
凌远大笑起来，低头吻他的嘴唇。小赵医生鼓着腮咬他，凌远也只是温柔地用舌尖顶他唇间。昏暗中，凌远抱着气鼓鼓的招财小猫，气音低沉醉人：“谢谢你启平，真的……多谢你。”
晟煊宣布计划为第一医院杏林分部注资五千万，一跃成为最大股东，连长宁的一块地皮都一并划了过去。那个地方原本谭宗明打算建一个私人博物馆再加一个小型图书馆的，两栋建筑已经成型，现在一并交给凌远重新分区规划，想怎么来都行。
凌院长借着考察的机会，名正言顺地把小赵主任拐带出来，两人开车往长宁区走。凌远不是本地人，上大学时光在郊区窝着，上班之后关在医院窝着。这么多年，竟是一直没有机会好好地看看这座城市。
上海高楼林立，高高低低地压下来，人和车像是在凹槽里流动。凌远难得轻松地一路看着楼景，光鲜亮丽，金碧辉煌，毫无新意，看得犯困。凌院长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呵欠，车转了个弯，两边茂盛的行道树将不宽的路面铺成一片金灿灿的麦色，凌远好奇地指着水泥森林里，一栋其貌不扬的三层方楼问：“这是什么地方？看上去有年头了。”
土生土长的小赵医生瞥了一眼：“不大清楚，好像是以前政府的什么地方，后来搬迁了。”
凌院长点点头：“上海……还挺大的。”
小赵医生笑：“还好这边离咱医院不远，不然就这个车堵的，你得再配架直升机。”
凌远还没来及搭话，小赵医生忽然一拍方向盘：“我想起来了！上学时我们历史老师提过，那栋楼曾经是什么档案馆，民间好像也有人叫它……流孤堂。”
======下集预告======
“没有就是没有，不是不存在，也不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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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是太爱流孤堂这个名字了QAQ自从看过绝望的浪漫主义，我再也无法直视流水绕孤村这句话了，一看就想哭TA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