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十二点，小赵医生趴在院长办公室的沙发上，宛如一条死狗。
“我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同院结婚铁定吹了。”小赵医生感叹，“一出事同时累成狗，连个捏腰捶腿的都指望不上，日子怎么过……”
凌院长没工夫接茬，他接下来还得应付那群挺着六个月的大肚子，西装革履，裤腰提到胸口的领导们，现在正在换正装打领带。小赵医生使尽全身力气翻了半个身，同情地看着他劳碌命的院座大人，心疼得不行。
可惜这心疼只维持了三秒就被无情的某人打碎：“哪儿那么多话，快滚起来把术后总结写了，回来我检查。”凌院长飞快地抻好跟赵副主任同款的情侣领带，出门前不忘恩威并施，给了小赵医生一个安慰吻：“在我这儿先歇会儿，写完报告睡一觉再回去。”
小赵医生长叹一口气，艰难地爬起来，拖着近似于五级伤残的身子坐到院长的宝座上，翻开手术夹，打开抽屉找了支笔，认命地开始写术后总结。
应付完六月的大肚子们，凌远回到办公室。本以为自家的小医生要么是还在午睡，要么已经回科室工作，没想到一进门就看见小赵医生坐在书桌前，正襟危坐，一脸杀气，眼睛瞪得像铜铃，活脱脱一只黑猫警长。凌院长眼神一飘，就看见小赵医生面前码齐一溜654-2的药盒，心中暗叫不好，立即扯出一个微笑：“启平你还没吃午饭吧我……”
“解释。”小赵医生怒气值已满格，伸手抓起几个空盒子“砰”地往凌远面前一拍，“你可以啊凌远，去年年底的一批药，这才几个月你就用掉了这么多！这什么药你自己不清楚啊？你……”
“启平你别激动……”凌远试图打断，被更大声的怒吼吼回来：“我能不激动吗！我都不知道，你平常就这样糟蹋自己！你老婆呢？她知道吗？韦三牛知道吗？他们都不问？都不管？！”
“不是，你先冷静一下，我已经一个多月没用过了……”凌远觉得自己的胃还好，但头开始疼，“前一阵子压力实在太大太忙，偶尔胃疼的时候就临时顶一下……”
赵启平冷笑。
凌远扶额：“启平……”
“一会儿去消化科做造影。”
“……我最近胃都没怎么疼，而且那么多事儿等着我……”
黑猫警长眉毛一扬：“你去不去？”
凌远长叹一声：“去，去，晚上我下了班去，成吗？”
赵启平冷笑一声，卷走了所有药盒药瓶：“晚上消化科见。”
晚八点，第一医院永远灯火通明的大楼终于稍稍安静下来。
消化科影像室门外，韦三牛抱臂倚着墙，毫不掩饰好奇地盯着双手插兜，戳在门口的小赵医生。
赵启平礼貌地笑：“韦主任。”
韦三牛眉毛跳了跳，露出他那招牌式的坏笑：“别别别，叫我三牛就行！你太客气的话，院座会打人的。”
赵启平咧嘴笑，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了头抓了抓后脑勺：“三牛哥。”
“天哪，凌远这混蛋，好事儿全让他赶上了……我一直以为吧，他那个段位也就追追念初那样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现在看来这小子深藏不露啊……”
赵启平又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这你高看他了，当初是我追的他。”
韦三牛夸张地倒吸一口气：“我的天，竟然还有人追凌远？！你不会也跟苏纯那小姑娘似的，不爱美人爱学霸吧？你看上他什么了？”
小赵医生努力回忆了一下：“大概是……活儿好。”
韦三牛石化——现在的年轻人%￥#@*！
“……我指手术！”小赵医生见势不好，慌忙补救。
韦三牛并不想信，但还是“哦哦哦”地点着头。
“他手术做的实在太漂亮，所以解剖课后，我就缠着他录了一整套示范视频，然后拿了满分。大概就是那时候喜欢上的吧。”小赵医生双手插兜，踱了几步，露出个优雅又狡猾的微笑：“三牛哥，这事儿我可没告诉过别人，所以我是不是也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啊？”
韦三牛觉得自己掉到了狐狸窝里。
在凌远躺在影像室昏天黑地吞硫酸钡，被折来叠去的照片子时候，小赵医生已经听完了他和林念初婚前婚后所有的故事。韦主任生来属牛从小放牛，心眼直的不行，而小赵医生问话比问诊还机巧，瞬间搜刮净了一切他想要的情报。
“你干嘛不自己问他？”三牛同志很疑惑。
赵启平背靠着墙，脸上挂着笑：“他说话肯定护着林念初。我会生气。”
韦三牛挠了挠头，表示无法理解这复杂的脑回路。赵启平又补充道：“院座大人以埋头咽苦水为人生乐趣，恨不得把亲人朋友的责任全担自己肩上。这就是他自我满足的方式之一。离婚这事就更是了，他潜意识把责任都堆在自己头上，不会说她半个不字，所以他的描述可信度太低。”
韦天舒抿了嘴巴，点了点头：“小赵医生果然看的透。”
沉默了一阵，韦天舒又道：“小赵医生看上去也是爱玩的人。”
赵启平把玩自己医师袍上的扣子：“人生苦短嘛。”
“有句话，我……”
“您说吧，客套啥。”
韦天舒难得有了几分正经，轻轻叹了口气：“赵医生一去美国好几年，这好几年里……很多事情可能都不一样了。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如果你喜欢的是十年前的那个凌远，我劝你慎重。他变了，变了很多有可能完全超乎你的想象！我没有说他不好的意思，我就是觉得，你可以再多观望一阵再做决定，别……”他顿了一阵，道，“别买了发现不合适，又申请退货——凌远真的承受不起。”
赵启平笑出了声——买了又退货……“我又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韦天舒松了一口气。
“而且。”赵启平迈开长腿，在走廊里量着方砖，一格一格地走，“你们都说他变了，我倒觉得他一点没变。他一直是那个父爱泛滥，瞎操心，恨不得给全世界当爹的人。”
这总结太精辟。韦三牛彻底闭上了嘴，对小赵医生的正宫地位心悦诚服。
“想给全世界当爹”的凌院长端着温水出来，满面被折腾后的虚弱，嘴唇跟脸白成一个颜色。赵启平接过他身后的影像科主任递过来的片子，看了看交给韦三牛：“他的溃疡一直这么严重？”
韦主任接过来看，哼了一声：“现在还算好的，十二指肠那块有所收敛，胃里原先腐蚀严重那个点也在恢复。这要搁三个月前……”
“韦天舒你哪儿那么多废话！”凌远狠狠一巴掌拍在韦三牛肩膀上，韦主任夸张地跳起来：“凌远！你有没有良心！上次你胃溃疡急性出血的时候是谁挽救了你宝贵的生命？”
凌远心虚地瞥了小赵医生一眼，明智地低头喝水不说话。小赵医生点点头简单道谢，收了片子，扯了扯凌院长的手腕：“走了，回家再说。”
凌远又狠狠瞪了一眼韦天舒，随即快步跟上。
韦主任和影像科主任对视一眼，彼此沉默。半晌，韦主任终于忍不住了：
“你说……凌远在上在下？”
影像科主任呛得连声咳嗽，咻地闪回影像室，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
=====下集预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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