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烧白月光🌙余量

【军烨】【现实向四十题】离离

《蓝宇》关机后,刘烨换了手机号码,独自一人去不知名的剧组跟着跑龙套。

 

剧组分别之前,关导曾把他叫到一旁,嘱咐他一阵间最好别跟胡军再联络。他闻言苦笑,却还是点了头。

分别之后,他拖着箱子,吱吱地踩着残雪回到宾馆收拾东西。几件衣服,四下散落的烟和火机,两人一直懒得收拾的花生壳……他能带来的东西本就不多,能带走的,就更少得可怜。

而胡军早就回了家。妻子怀孕,父母一天三道金牌催他早归。刘烨拉开门,空荡房间里只有他一人,拖着一道长长的暗影。他最后看一眼这屋子,关上门,拖沓着脚步,离开了。

 

城里的雪已残迹,乡间地垄上却仍覆着一层薄雪。刘烨和刚下来一场战争戏的年轻人们聚在一起抽烟,脸上都是草草画的迷彩,到点儿了便争先恐后地去领两块五一盒的盒饭。打这份工的彼此心照不宣,往往不报真名,互相之间只大刘小王地叫。虽然出名于他们而言如同白日梦般遥远——但万一呢?

初五日惊蛰,乡间开始春耕。插秧种麦,禾苗长得飞快,很是繁荣热闹的样子。刘烨再度来跑战争戏时麦苗已及膝,他在田埂上走,碧空如洗。和胡军同室而居的几个月恍然如梦,许多事竟已记不真切了,反倒是自己担纲第一部电影时的回忆涌上心头。他记得一场戏是自己背着戏中的父亲,趟过一条小河。导演不满意,他就只能在那条潺潺的河里来来回回地走。水不断不断地从腿边流过,他立在河中,背上背负着人,如同一座孤岛。

 

 

刘烨籍籍无名地跑了半年的龙套才回归正常的签约演出。01年末,冬日的花莲风雨如晦,他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地,捧回了万众瞩目的金马奖杯。这一年他二十三岁,还太年轻,正常的成长速度远远无法抵住那些随名利而来的巨大压力,闪光灯的猛烈攻势下,他的质朴和卑微被放大了千百倍,猝不及防的窘迫,令他几近窒息。

他在胡军面前是不会提金马奖的。尽管胡军自己早已释然,也拿了金紫荆影帝,刘烨却依旧固执地认为,自己拿了那奖,是对师哥的一种伤害。

不敢讲,一切故事也就没有开头,那些随之而来的压力,随之而来的诬蔑,随之而来的仰人鼻息和汲汲营营,也就无法开口。

这个圈子太现实,利欲色巜欲都直白而赤巜裸,刘烨茫然无依,倒像个被海浪卷进怒涛的孩童,只顾得上懵懂求生。他脾性太过刚直,一开始受不得半点侮辱,于是得罪了人,代价相当惨痛。即便如此,他看着那些二线女演员猫一样地伏在那些人臃肿的大腿上,换来一个口水剧的好角色,他也觉得恶心。同时觉得,甘于卑贱或许也是种不错的天赋。

 

他是不甘于此的。

然而不甘也是无用的,这圈子容不下不低头的人。他的所有洁身自好和负隅顽抗,也不过是将他的卑微衬得更可笑些。到这地步已是举步维艰了,偏偏他又有那样一段,可供闲人尽情演绎的过往,那些不堪入目的污言秽语充斥了屏幕,也嗡嗡传播在这个没有秘密可言的圈子中。他从不知人可以恶毒到这地步,他惶惑不堪,又强作镇定。

那时是根本不敢称之为爱情的。一桩实质上的婚内出轨,还是同性之间,他怎敢拿这世人眼中最肮脏的关系,去玷污他们心中最纯洁无私的爱情。他开始明白一切都是有分别的,不是每个有罪的人都有报应,也不是所有的一往情深都能被世人相信——现实是一种合乎逻辑的残酷。

 

他还没来及与这现实拉锯几个回合,陡变横生。

“刘烨,希望你珍惜眼前的一切……”

刘烨摁下手中的遥控器,荧光幕啪地熄灭。

那人永远从容,永远游刃有余,不知窘迫为何物。他即使困窘落难时,也总有种江湖客的落拓豪气。

——连分手决裂,都能摆出这等潇洒姿态。

这当真是器质天生,刘烨自认他永远学不来。这是他们之间永远无法平等的部分,那种他在胡军面前竭力掩藏的自卑忽然在此刻破土而出,令他无所适从。

他忽然开始后悔。

 

04新年后,刘烨无比忙碌。他在三个剧组间日夜辗转,忙到没空听人非议。在一部大片中他扮演一个性格复杂面容扭曲的角色,被导演百般苛责,骂了又骂。他已经开始逐渐麻木。他终于明白自己原就是如此卑微的。

他披上隔火的袍子,在硝酸铵造成的人工雪景中狂奔挣扎,摔倒在臭气弥天的化肥粉堆里,马上有人拿着灭火器冲过来猛喷。干粉,火灰和硝酸铵呛进他的眼睛,他开始流泪。

他一直流泪,一直一直在流。收工了还在流,半夜了还在流,天亮了还在流。刘烨从不知道原来一个人有这么多眼泪可流。他边流泪边看着镜子,眼睛肿成桃核。

清晨醒来,睁开眼,他发现世界只剩一半了。

 

他第一反应便是拨了胡军的号码,可他没有接。响到第六声时刘烨终于挂断了电话,转而拨通了助理的手机。

治疗,入院,哪个剧组都不可能给他哪怕一天的假期,他只能顶着桃核一样的眼睛转场。导演们见了都很生气:“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他只能一遍遍地道歉,导演也只能改了分镜稿,只拍他侧脸。了半天胡军把电话打回来,声音很是焦急:“昨天拍了夜戏早晨补觉……你怎么了?”

“……已经没事了。”刘烨答。

胡军仿佛是松了口气:“后天没我戏,我去看你。”

“不……不用了。”刘烨道,“我就是听说,人的一只眼坏掉,另一只眼多半也保不住,我……”

想再看看你。

“不过现在没事……就没事了。”

 

对于很多人来说,真正的成长,往往发生在一场歇斯底里的痛哭之后。

哭到脱力,哭到眩晕,哭到眼前发黑天旋地转。之后很多事情,都宛如新生。就像烈火焚烧腐草,毒蛇磨掉旧皮,是在哭,也是在杀掉那个卑微的自己。

于是一个普通的凉夜里,刘烨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放声大哭。

昏天黑地的恸哭里,纷杂的记忆片段间或闪现出来。那个宛如孤岛的自己,那个躺在停尸床上的自己,那个在田埂上走着的自己,那个烈火中扑倒在化肥粉末中的自己。他如此卑微,卑微得连悲哀都显得可笑,可他偏偏要做一件伟大的事,可他偏偏拥有爱情。

他为那命中注定的失败感到颓丧,为这望不到尽头的折磨而深感绝望。

他想,下辈子,绝不要这样过了。

 

“如果能重来,我想……我可能不会选择,就是做这个……”

多年后可以坦然讲起一切的时候,他言语眉目间,早带了股与年龄不符的沧桑。那么多年的横眉冷眼和侮辱践踏摔打出了这份坦然,他不敢,也不想回想过去,只说,如果能重来,再不要走这路了。

然而一切当然都不可能从头再来的。长出的禾草不可能缩回土里,只能默默死去,慢慢腐烂。这残酷现实,一如既往地合乎逻辑,入情入理。

曾经卑微过的人,连坟墓上都长着卑微的野草。除不尽,烧不完。这一生,也就是这样了。

 

 

 

“如果能重新来,你会怎么做?”

很多很多年后,刘烨问胡军。

“那得看重到多新。”

“比如……2000年秋天?”

胡军想了想:“那可能一切都还是这样的吧。”

刘烨明显不满意。

“那你想怎么着?我立马离婚,然后拉着你扯证儿去?”

刘烨皱眉,苦大仇深地低头啃指甲。

“那换你打算怎么着?”胡军问。

刘烨咬牙:“绝对不要接蓝宇!也不要遇见你!”

胡军点点头,神色泰然。

“你不生气?”

胡军折了折手中的报纸,清了嗓子,念诵道:“‘过去的生命已经死亡,我对于这死亡有大欢喜,因为我借此知道它曾经存活;死亡的生命已经朽腐,我对于这朽腐有大欢喜,因为我借此知道它还非空虚。’”

刘烨觉得这话很熟,却记不起哪里读过。

“鲁迅先生的《野草》。”胡军说着,眼睛看着他,“逃避本身,就是对存在的肯定。所以我就把这话当做变相告白了。”

刘烨调戏失败,气得笑了出来。胡军也笑了,带着种居高临下的得意:“反正不可能真的重来,反正我们是天生注定要走到一起的。”

刘烨不服气地哼了一声,低了头背过身去,笑得羞赧又温柔。

 

刘烨曾经的生命是沉重的。他曾后悔入行,曾悲哀于这个职业,曾无法释怀,那些有恶意或无恶意的闲人给他带来的伤害。不过长沟流月,无声而去,他渐渐便能放下那些过往。

他不想原谅那些伤害,更不会感激那些苦难,那些年痛苦又屈辱的种种细节他都已不大记得了,那彻骨之痛他却记得真切。好在蓬勃的野草拔地而生,最终掩盖了大地曾满目疮痍的痕迹。

存在即合理。他的创伤,他的卑微,他的爱情,他所经历过的残酷或幸福的一切,都是他合理又唯一的生命。没有从头再来的机会,因为没有任何其他的可能性。那爱欲与因果盘踞在冥冥之中,无论重来多少次,他都会演戏,都会来北京,都会接下蓝宇,都会与他相遇,都会爱上他,都会与他分离,都会再度相逢,最终都会与他一同老去。

那样的爱生长在他一呼一吸的血肉里,是他的铠甲和堡垒,是他的光明和骄傲。正因为这样的爱,他才能坦然直面那个最卑微不堪的自己,在芸芸如蝼蚁的痴妄众生中,有逆流而行的莫大勇气。

——他是他有且仅有的唯一生路。

 

“在想什么?”胡军问。

刘烨歪着头道:“其实天生注定这词也很残忍……你想,万一你是个坏人呢?”

“生命中已发生的偶然都是必然,所以没有这个‘万一’。”胡军道。

刘烨自觉没趣,被噎了一句,扁着嘴说不出话来。

“所以你的答案呢?”胡军又开始看报纸,双眼在细小的铅字间飞快扫描着,“你真正的,确切的答案。”

刘烨窃笑,假装没有发现胡军情绪的波澜。他双手插了家居服的口袋,晃晃悠悠着在阳台上原地踱了两步。阳光浸染侧脸,他表情异常认真:

 

“下辈子,绝不这样过。”

 

“可这辈子,必须这样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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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目来自《黍离》: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这章不够冷淡……但我已经尽力了……

写完发现老胡戏太少,嘛……下一篇放他出来……

其他性冷淡风:

契阔(至死方休)

成说(无关爱情)

洵兮(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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