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烧白月光🌙余量

【军烨】成说

2009年,刘烨大婚。

结婚一事于他,与其说是怕夜长梦多,不如说是冲冠一怒。网站报刊上那人一家三口温馨而笑,明晃晃地蜇疼了他的眼。面对媒体的长枪短炮咄咄追问,那人一贯地老练沉凝信口雌黄:我太太只是胖了,我会转告让她减肥。

刘烨冷笑,抬手砸了那天的第四个烟灰缸。

 

其实这门婚事坎坷颇多,安娜出身不算好,家里人不是好相与的,更何况是跨国婚姻。男方这边则默许不代表赞赏,同意的原因总不外乎是,女人,不管哪国的女人,也总比男人好得多。

婚姻如一面铜镜,他看过去,看到了自己的爱情,病骨支离,憔悴伶仃。婚后生活越是平静无波,那凄孤之态便显得越发清楚。他们七月办了酒,次年初便有了孩子。该生在哪儿,养在哪儿,谁来照顾,两家自是纠缠不清。夫妻两个都是要强的人,索性一齐飞了法国,哪边都不迁就,堵着一口气要相互支撑着把这孩子生下来。离开北京那天下了雨,刘烨坐在飞机上,告诉安娜这是留客天。

但天留人不留,后一句他没说出来。刘烨最后打开手机看了一眼微博,一切尘埃落定。

 

胡军是半个月之后才知道那人一头扎到了法国。他气得胸口疼。08年电影节,离殇一场历历在目,那人头脑单纯向来没什么计谋可言,只会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胡军冷静下来,下意识地点了枝烟,明明暗暗的星火之下,仿佛是那人手心层层叠叠的疤痕,他一下子慌起来,立刻就给按灭了。

这一掐灭了冲动,随之涌来的是无尽的冷意。他不怕那杀敌的一千,但心疼那自损的八百,知道卢芳怀孕时他便早知会有今日,所以尽管蠢笨无比,他还是动用一切可能将消息死死瞒了,苟延残喘,垂死挣扎。

然瓜熟蒂落,天命有期,他早该知道,瞒得越久,这一刀插得越深,以至真相霹雳而白之时鲜血狂涌而出,喷溅得两人一身狼狈,相对狰狞。

 

一早便知,世风如此,两人前路并非艰难,而是根本就没有。十年前的一张小床如同雨后涸辙,他和他就困在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一汪泥水里,睁着空洞绝望的眼睛,相对无言,气息奄奄。

如今潮水终至,是该相忘于江湖的时候。

他终是承认自己败了。历尽千载英雄大梦,镜头之外,芸芸之中,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

 

刘烨侍产的日子过得艰辛,他越发觉得那些古代故事里私奔的小夫妻当真不易,两个对生育一个新生命几乎一无所知的人从零学起,吃饭便是第一大关。刘烨会做的相当有限,孕妇又忌口颇多,所幸有诸如西红柿炒鸡蛋一类,综合了人类千年来营养学智慧的菜肴,用料简单,酸甜开胃,钙铁锌硒维生素一应俱全,恰似两个人的平凡生活,融洽宁静,滋味无限。

无聊的生活如同江南梅雨之夜,蛙声聒噪,腐朽的回忆开始萌发,伸出霉菌带毛尖的触角。他时常想起他,不过也只是想想而已。如今他们都各自成家,也都有了孩子,都知道自己今生今世,再也不可能有什么爱情了。他无聊时看史铁生的书和安徒生童话,向生而死,向死而生,虚虚实实的辨与辩中,他觉得自己仿佛同史老一样,大病一场,终生未已。

戏外假霸王,人间真虞姬。难道竟是戏错了吗?当然不是的。

 

他掐算着日子,忐忑不安地给他打了电话。迎接他的是他最怕的平静,那人心情不好便爱作爱闹,一潭死水是真正的哀莫大过心死。胡军日夜苦思攻城方略,最终决定围点打援曲线救国,从娃娃聊起。

“她挺好的?”

“还成。”

“你会照顾人家吗,要不还是……”

“我知道师哥最擅长照顾孕妇,出双入对,还带着去歌厅。”

一击而溃,不战而降。胡军引颈就戮。刘烨终已不顾。

 

安娜和刘烨的第一个孩子降生得颇为不易。母体盆骨太窄,胎儿体型又不算小,生下来的时候孩子面色青紫,已然没了气息。当爸爸的那个吓得魂飞天外不知所措,妈妈急痛之下,只叫他赶紧拜一拜。

他回过神来,慌慌张张地跪下来。他不知道神仙住在东边还是南边,不知道该拜法国的上帝还是中国的玉帝,他双手合十极尽虔诚地在脑子里轰隆隆地过着他所有可以为之放弃的东西,事业,金钱,还有爱情。

对,就是爱情。仿佛一道劈裂伪装的惊雷,释放了张牙舞爪的恐惧恶魔。我再也不向往那该死的,见不得光的,背负世人和道德诅咒的爱情,我知道我的怯懦我的原罪我那该有的不该有的欲望,我愿意用我的余生赎所有的罪,但我的儿子是无辜的,你们千万千万要放他一命……

一声微弱的婴儿啼哭。刘烨跌坐在产床边,宛若虚脱。

 

长子的名字是取好了的,刘诺一。产后恢复中的安娜抱着孩子,给护士们讲着这名字的中文含义,天性浪漫的法国人,都以为这是加诸于爱情结晶的爱情誓言,纷纷羡艳不已。

只有他知道,只有刘烨自己知道,这誓言从来无关爱情。他承诺这个女人的一生,基于道义,基于感激,基于种种人间其他的美好情感,唯独不是爱情。

他将自己的爱情埋葬在那道对神佛而宣的誓言里,准备开始他一生的踽踽苦行。

 

11年初,诺一百天摆酒,宾朋并不算多,多是安娜在法国的朋友。法兰西习俗,于银匙刻上新生儿名字作为贺礼,一场酒下来,礼品中银白勺子堆积成山。其中一件明显来自东方的礼物便格外显眼,一枚珍珠流苏带银项圈的玉锁,锁上端端正正地铭刻四个汉字:“长命百岁”。

他一见就知道是谁送的,只随手套在了诺一的脖子上。小孩张嘴就咬,惊得当爹一把薅了回来。

 

安娜和刘烨都觉得不能太宠着诺一,前者是怕儿子不像他爸爸,后者是怕儿子太像他爸爸。他们很快回了国,他又很快投入到工作中,手机存了儿子的照片,逢没娃的便拿出来炫耀,逢有娃的便拿出来攀亲。他小心翼翼地规划着行程,尽其所能地避开那个人,四四方方的北京城说小不小,总之给了两只相互追逐的生物充分的活动空间。

 

新生代的到来让刘烨意识到自己的老去,意料之外的,他一点也不恐惧,反而有几分期待。闲暇时他和妻子畅想着未来,在双亲故去儿女自立的时候,他们都老了,可以牵着手去爬爬山,钓钓鱼。总之,于这世间红尘,是无半分牵挂了。

安娜不懂丈夫心里那种并不有趣,却异常深重的悲哀,她觉得自己也不需要懂。她已得到过他的爱,得到过爱的活证明,她已经很幸福,而幸福就意味着止步不前。

所以她没有发现,所以她不愿发现,那誓言,那畅想,那盼望着飞速老去的一切,统统都是与爱情无关的事

 

现在的人们普遍认为,从游牧到定居是文明的进步,没有漂泊流离过的人,永远不会明白一个稳定平安的家对于人类的意义。刘烨过了太多年靡室靡家不遑启处的生活,现在他终于累了,他不想再流浪下去,于是倒在了安娜的砖瓦房前。为此,他不得不杀了自己名为爱情的马,说服自己留下。

他痴恋那天涯海角的风景,可他终于还是失了最后的力气。

 

2012年4月,慈善晚宴。觥筹交错,灯火流离,一名优秀的猎手铺开天罗地网,摩拳擦掌,志在必得。

刘烨算无遗策,却忘了那人是天生的游牧后裔,他带着他的弓箭和马,静静潜伏,一击必中,来夺回属于他的人,属于他的畅想和属于他的誓言。他了解他,了解他每一丝自傲和自卑,坚强和脆弱,决绝和犹疑,他坚信自己十余年的韬光养晦足以助他去追求他真正想要的生活,他坚信他不会就此消沉,他三十四岁,风华正茂,正是最好的年纪,不应就此虺隤。

不该失散的终将重逢。刘烨终于明白自己躲不过去。


 

很多很多年后胡军问起他长子名字的含义,对方年岁老了,脾气更是见长,神气地甩下一句,字面意思,便不再多说。胡军想了想,问,给她的,还是给我的?

胡军自小被教育男子气概君子之风,应当礼让老幼妇孺,特别不许跟女孩子抢东西。可事关这人便总有些不同,他的所有权神圣而不可侵犯。

“当然是给我媳妇的。”他答。胡军的脸色越发不好看,他叼着烟卷,光洁的小腿一晃一晃,不怕死地迎头撩上:“孩子是她生的,又不是你生的。”

胡军恨得牙痒,扑过来开始刑讯逼供。他的身体异常灼热,沉凝如山,进退间如山崩海啸,攻城略地,直令人随之寸寸碎裂,溃不成军。

“她有诺一,那我呢?”情热中那人竟不忘了那逼供的目的,语声低沉,一双细眼精光锐利。

“对她,长相厮守……对你……唔……至死,方休……”

前者诺言,后者谶言。胡军柔和了目光,吻上他幼猫似的唇。

 

胡军有着许多极为壮阔的英雄梦想,但有英雄梦的人往往不是真英雄。

他知道刘烨是真正的英雄,可惜他自己不知,幸好他自己不知。他看到他的孤勇,他的执着,他的坚韧,如从容提着匕首首级秦宫赴死的刺客,如孤牧北海百辱不降的使臣,他于这世间昂首前行,任流言如刀积毁销骨,始终手握旌节,不屈不移。

不是所有凡人,都说得出“至死方休”。

他是他扎根在血肉里的英雄梦想。

 

2015年5月,他们又一次相逢,带着各自的孩子,坐着各自的车,开往古老的村落。

胡军透过窗,看见浑浊的河流边,一卷残破的红旗早已褪了色,迎风猎猎。“半卷红旗临易水”,更有名的是后一句,他曾经喜欢的也是后一句,然而此刻想起,方觉其中雄浑之气。

兵临城下,孤军背水。这一次他鼓尽此生孤勇,决意在这陈腐恶毒的世俗泰山下,为两人辟一条通天的逆径。

 

这一次,同样无关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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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为什么又写了一篇我本来只想写侍产夫的思军日常没想到一下子扯多了……

最近偏爱这种……性冷淡风的文风,但是知识贫乏,撑不起来,我很郁闷。

看人家写的文就一个感受: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比人和狗还要大……

还是需要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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