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烧白月光🌙余量

【军烨】契阔

契阔


刘烨回法国做手术的时候,霓娜陪在他身边。他行李简单,放在一个手提包里,上了飞机,拿了那条绿色薄毯盖在身上。他身上总带着一大一小两张照片,大的有相框,是亡妻遗照,用以年节时祭拜怀念;小的他贴身收着,儿女们都知道那是一位渊源甚深的故人。

他早年一阵酗酒用药,虽然几年便戒了,到底伤了肝肾;地西泮和美拉托宁也影响了脑部功能,他尚不到七十便已时常糊涂。人的回忆像一个巨大的迷宫,原本四通八达的隧道向他关闭了一扇又一扇的闸门,他孤独地立在迷宫中央,无知无觉地游荡在越来越狭小的世界里,最终只有一条路,通向一个掘地三尺才能挖掘出的回忆盒子。

 

霓娜知道那个被父亲贴身收起的故人旧照,不仅知道,而且她与他相熟。她在法国,知道哥哥每次回国一定先去见他,她还知道那人总是问起爸爸的事情,听说他近况越发不好,也只是沉默。

哥哥曾问他是否有话要带给父亲,他亦是沉默了很久,才说,没有什么话,可以带给他。

 

那人知道他们要接他回法国时也并没有说什么,默然了一阵也只点头附和说去法国也好,空气好,医疗也好,他能少受些罪。他说这话时自己已坐在轮椅上,年轻时直直搠入腰间的那一枪终于伤势复燃,而且来势汹汹,他有时疼得辗转反侧,终夜不得安眠。

诺一源源不断地送了药去,世界各地的名医也给两位长辈请过不少,然医道本为逆天之术,所能实在有限。就连那人本人都说这是因果报偿。他信佛,说这世间有太多事,是人所无能为力的。

但他也只这样说自己。他说烨子的病是要抓紧治的。他最怕他受苦,比自己伤病还要急,更怕耽误他病情。他年轻时就怕耽误了他,老了还是怕耽误他,因此让诺一不要考虑太多,早早地接他到法国手术,然后远望他离去的背影,不知归期。

他心里清楚,或许就是最后一面了罢。

 

刘烨躺在病床上,诺一给他读童话。诺一的中文始终带一点点混血儿的口音,又带一点东北的余味,京腔的胡大爷努力过一段时间,最终没舍得纠过来。

刘诺一是个三十多岁却仍相信童话的孩子,他知道其实他父亲也是:“小城却格附近一带是一片荒凉的地区。这个城市是在海岸的近旁——这永远要算是一个美丽的位置。要不是因为周围全是平淡无奇的田野,它可能还要更可爱一点……”

刘烨浅浅打了个呵欠,闭上眼睛。术前断食已经开始,他饿得难受,偷偷找诺一讨巧克力吃。诺一知道轻重,自然不给,病床上的老孩子便嘟了嘴,自言自语地嘟囔起来,要是我师哥在……

说着戛然而止,沉默一阵问,怎么不读了。

诺一叹了口气:明天手术,您真的不给我大爷打个电话了?

刘烨抿着猫一样的唇,已被眼袋和暗纹包围的双眼缓慢地眨了眨:没什么好说的。

 

第二天手术之前,护士们在病房为他清洗了局部皮肤,灭菌铺布包好准备推进手术室。他躺在病床上,摇摇晃晃地看着浅绿色的天花板,惨白色的灯光一晃一晃地交替而过,他忽然出声唤道:诺一。

随行的儿子赶紧过来:您说。

刘烨想了一阵,低声道:如果我出不来,你告诉他,我的整个生命都用来爱他,连最后一秒都没有浪费。

 

生死有命。这道坎他终究没跨过去。

按照他本人的愿望,手术失败便不用再抢救,他恨极了那种苟延残喘的日子。

诺一不顾时差,第一时间给胡军打了电话。对方的反应是他异常熟悉的沉默,但这一次很久,久到诺一热泪决堤。

他说,大爷,您难受就说出来……您千万要说出来……

胡军又沉默了片刻,轻声说,你爸爸没受太多苦,孩子你别太难过。

诺一挂断电话,失声痛哭。

 

整理父亲遗物的时候,他们发现了那本父亲带来法国的,让诺一在床前读的《安徒生童话》。

纸张泛黄,铅字也印的偶有歪斜,这书十几年,算是老古董了。记得妈妈说,这书还是父亲陪她来法国生诺一时买来读,这么多年一直留着。

整本书很整洁,只有一页折了角,这么多年早被岁月碾平,不细翻也看不出来。霓娜细心,认出这一篇正是父亲指名让诺一读的,《柳树下的梦》。

“一个失去挚爱而远走异国的男人……他没有对任何人说出他心中的渴望,谁也不会相信他心中的悲哀——一个人的心中所能感觉到的、最深的悲哀。这种悲哀是不需要世人了解的,因为它并不有趣;也不需要朋友了解——而且他根本就没有朋友。他是一个陌生人,在一些陌生的国度里旅行……最后在一棵陌生的老柳树下,做着甜梦离去。”

一向最坚强的小姑娘,在法国温暖风轻的午夜,抱着一本四十年前的童话书,泪水滂沱。

 

一场持续数十载的爱恋,坎坷磨砺,鲜血淋漓。即便是为数不多的温馨时光,亦是如履薄冰,代价酷烈,惨胜如败。所谓至死方休,大多只是年轻文人对爱情过分乐观的盲目幻想,背后的真实如何淋漓惨痛,自是无人知晓。

这是一个和平年代的平凡人所能许下的最壮烈的誓言。然而枕前发尽千般愿,很少有人当真。

可偏偏就有人当真了。

没过多久,心血煎熬干枯,胡军也撑不住了。佛教信徒视死如生,儿女问他有没有要紧东西要带到那边去,他指了指床头抽屉,打开,里面只有几张格子纸。

 

他走了。遗体入殓,入殓师在他身上发现了一道形状奇怪的纹身,不像汉字也不像平常的花纹,有些丑陋,横亘在已经生了赘肉的小腹上,弯弯曲曲地像一条野藤。

九儿和康儿依言将那格子纸放在父亲手里,如同通往极乐的通关文牒一般。他们看过那纸的内容,并非要紧遗言,只是一篇检查。

 

只是一篇检查而已,没有称呼,没有落款,文笔稚拙得像小学生一样,语言也有几分浮夸。没有人知道这是给谁写的,是为什么而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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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是不是要艾特一下主办方的…… @军烨民间小组 

对了也许还是要说明一下,地西泮和美拉托宁的副作用是我瞎说的,大家不要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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